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30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



 它立刻就懂了套路:“我們不需要高科技產品!”


 “對,我們不需要高科技產品。”穆瑜很沉穩,拍了兩下手,“只需要小雪團。”


 小雪團完全沒跟上前文,但對這句話反應非常快,應聲從被子裡冒出腦袋,眼睛亮亮地舉手:“在這!”


 穆瑜笑著握住小手晃啊晃,小傢伙睡得特別舒服,短髮蹭得亂糟糟,軟軟的特別好摸。


 穆瑜重新用被子把小雪團卷得只冒出一個小腦袋,兩個人一起玩滾來滾去的遊戲。


 他雙手握住被子的兩個角,用力一拉,小傢伙就“咻——”地飛起來,又抓著被子骨碌碌滾回穆瑜懷裡。


 對每天都練花滑、在冰上蹦蹦跳跳轉圈的少年組大哥來說,這樣轉圈圈一點問題都沒有,玩得高興到不行,窩在穆瑜的懷裡大聲問好:“早上好!”


 穆瑜笑著彎腰,和小傢伙額頭碰額頭:“早上好。”


 他們這一覺睡得好長,昨天下午天快黑時躺下去,竟然也沒多久就睡熟了,一直安穩地睡到了今天早上。


 如果不是穆瑜的手機因為收到消息震響,說不定誰都懶洋洋不願意起床,可能會一直睡到太陽照屁股。


 穆瑜在臨睡前把手機調成了靜音,依然會震響的信息,要麼是隊裡有事,要麼是溫室官方發送的通知。


 系統也和雪團大聲問了“早上好”,忍不住好奇:“宿主,是什麼消息?”


 穆瑜拿過手機,點開消息看了看內容:“通知我們,獲得了邀請名額。”


 任何一種制度都有好有壞,“溫室”存在其便捷性、安全性和相當程度的教育優勢,並非一無是處,有問題的只是一部分制度。


 倘若把培育艙和成人睡眠艙的功能合併,讓孩子們得以和父母一同生活在家裡。在需要專注學習、高強度訓練、甚至存在危險性的自然探險時進入虛擬空間,或許是種更為兩全的方式。


 就拿花滑和類似的競技體育項目舉例——在滿足必需訓練量的同時,不影響身體、不落下勞損性的傷病,最大限度規避賽場和訓練場意外……這就是當初伯格黑德的經理人建造虛擬冰場的意義。


 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界限必須反覆斟酌,再不斷根據實際情況調整,遠非一兩次改革就能圓滿。


 所以在第一版溫室改革計劃發佈之前,會有一批被選中的小朋友,受邀離開溫室,去觸碰外面的現實。


 這個現實不夠好,犯過錯誤,但也在努力調整、努力修改,正為迎接他們而不斷做著準備。


 “雪團帶我們從溫室出去。”


 穆瑜把又想光著腳到處跑的餘雪團小朋友抱起來,放在床上,套好保暖的小棉襪:“出去玩一天。”


 這句話很容易懂,剛才還笑著躲來躲去的小雪團忽然愣住,睜大了眼睛。


 穆瑜彎下腰,含笑扶著膝蓋,迎上小傢伙錯愕的視線。


 “出去。”小雪團每次都越急越說不出話,抱緊棉花抱枕,比劃穆瑜又比劃自己,來回指了好幾次。


 小傢伙急得臉上通紅,小鼻尖直冒汗:“我們!”


 穆瑜作為伯格黑德的少年組教練,有必要離開溫室,參加一些現實世界的會議——這件事俱樂部其實早就在運作了,隊員們也都知道。


 雖然“師生綁定”的前提下,穆瑜應當和小雪團一起留下,但也並非沒有空子可鑽。


 “有必要出去開會”、“有必要出去指導成人組訓練”、“有必要給其他項目同行介紹一些經驗”、“有必要出面阻止俱樂部老闆把睡眠艙啃個窟窿”……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雪團其實早就很想讓穆瑜出去休息。


 穆瑜用“大家一起集訓兩個月”哄著小傢伙到現在,終於哄到了大家一起放一個星期的假,連沉迷工作的理由也不能用了。


 某天晚上,餘雪團小朋友和孩子王帶來的小弟們,搬著小馬紮坐成一圈,還嚴肅討論過這個問題。


 穆瑜和系統一左一右,蹲在門邊偷聽。


 大部分孩子的家長都是用“關門”這個動作退出溫室。


 他們躲在屋子裡,悄悄看爸爸媽媽“出門上班”——那扇門一關,爸爸媽媽就不見了。


 去哪都找不著,追也追不到,再想見到爸爸媽媽,就只有等爸爸媽媽回來。


 所以第一次見到那個長得像雪糰子的小朋友會和老師一起牽手手上班,和老師一起牽手手下班回家,每天晚上都能從窗戶看見亮亮的燈,一群小朋友都羨慕得挪不開眼睛。


 “唉,所以這辦法你也用不了。”孩子王踩著臺階,小大人似的嘆氣,“你總不能把餘老師鎖在門外吧。”


 孩子王一猜就知道:“你肯定不捨得。”


 餘雪團小朋友拳頭攥得特別緊,看起來挺酷,冷冰冰搖頭。


 “要不試試睡覺吧。”一個小弟抓著頭髮想了半天,“我每天就是鬧著要爸爸媽媽抱著睡,等我醒了,家裡就剩我一個了。”


 “抱著睡!”旁邊的小弟全瞪圓了眼睛,“那你醒了以後不哭嗎?”


 這種事就是必須忍住——要是每天都自己睡,也不會特別想爸爸媽媽。


 可要是鑽進爸爸媽媽的被窩裡睡著,醒來空蕩蕩的屋子只剩下自己一個,那睜開眼睛一定會哭的。


 “哭唄。”先前出主意那個小弟眼淚汪汪,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忍不住嘛。”


 一群小朋友想不出好辦法,唉聲嘆氣了半天。


 臨走的時候,幾個小弟又七嘴八舌勸他:“要不算了嘛,乖一點,別讓老師出去啦。”


 ……那天和小朋友們玩完回家,小傢伙什麼話也沒說,在晚上帶著小毯子鑽進了熬夜寫訓練計劃的穆瑜懷裡。


 從那天開始,小傢伙就一天不落、相當嚴格,越來越早地催穆瑜睡覺。


 直到今天,穆瑜終於收到了這條由溫室官方發來的通知。


 小雪團連耳朵都緊張得紅通通,他學說話是和認字一起學的,能念很多字,抓著手機反覆看了好幾遍:“我們出去!”他指著那兩個字,“我們!”


 “對。”穆瑜認真點頭,熟練地一個詞一個詞比劃火柴人,“雪團,帶,我們,出去。”


 棉花抱枕砰地一聲炸開,漫天白毛毛高高興興亂飄,拼成了餘雪團小朋友的最新評分記錄。


 意識損傷已經很輕微了,按照審核機構判斷,認定完全存在康復可能,不需要再長時間滯留在溫室內。


 語言能力提升得也相當迅速,根據監護人提交的錄像資料,已經掌握了一千個詞,並且能夠進行順暢的交流。


 小雪團撲進衣櫃翻騰翻騰,抱出一個裝餅乾的鐵盒子。


 從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能合格,小傢伙又高興又緊張,又因為一直跟著老師學,知道了不能隨便拿屬於其他人的東西,也知道了要勇敢、要正直、要誠實,要幫和自己一樣的小朋友。


 小雪團漲紅了臉,打開餅乾盒的蓋子,抓了一把裡面還沒送出去的、寫著數字的糖紙,主動承認:“不夠!”


 穆瑜盤膝坐下來,把小傢伙和餅乾盒一起抱進懷裡:“雪團交了多少新朋友?”


 懷裡軟乎乎的一小團蜷起來,低著頭不說話,一隻手緊緊抓著穆瑜的睡衣。


 穆瑜想了想,又換了一個問題:“老師自己出去的話,雪團要怎麼過一天?”


 餘雪團同學攥緊小拳頭:“炒雞蛋。”


 穆瑜倒是沒想過這個回答:“……啊。”


 在衣櫃裡,神秘出現了這些天廚房失蹤的十幾個雞蛋。


 還有那件穆瑜最常穿的休閒款外套。


 還有穆瑜的一件洗乾淨的睡衣、一副手套和一副常戴的護膝。


 這些東西被絮成了一個懷抱形狀的小窩,可以讓不需要開燈、不需要燒熱水、不需要等老師回家的小雪團在炒完雞蛋以後,就藏在裡面,一直等到老師回來。


 穆瑜把小傢伙攏進懷裡,來回輕輕晃:“夠的。”


 小雪團抹了下眼睛,飛快藏起來那一點點沒憋住的眼淚,愣愣抬頭。


 “這一項的分數多出很多。”穆瑜示意滑冰那一欄,拿出一點棉花放在社會化程度那一欄,“看。”


 小雪團沒想過這種辦法,眼睛叮地亮起來:“可以借!”


 穆瑜笑著揉他的腦袋,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回答:“當然可以!”


 事實上,其實社會化程度也完全用不著交一千個朋友——不過糖紙上都已經用鉛筆端端正正寫了一千個數,據說也已經在少年隊員們滿懷希望(滿懷想看大哥嚇唬其他俱樂部的希望)的幫助下,計劃好下一步的交朋友大業了。


 穆瑜不打算影響小傢伙的積極性,總歸有他看著,小白鷹可以張開翅膀放肆地飛,想飛到哪就飛到哪,想交幾個朋友就交幾個朋友。


 還穿著小睡衣小棉襪的小白鷹一骨碌蹦起來,拖住穆瑜的手:“現在!”


 “要有儀式感。”穆瑜一本正經教他,“要洗臉刷牙、換衣服、手牽手出門。”


 小白鷹一陣風一樣啪嗒啪嗒跑去洗臉刷牙換衣服給手上抹寶寶霜。


 穆瑜和他一起洗臉、一起對著鏡子刷牙,把洗手的泡沫弄到小傢伙的鼻尖,教他怎麼用香皂玩吹泡泡。


 小白鷹挺胸昂頭,牽著老師的手,大步走出家門。


 ……


 ai在這部分的設計非常體貼。


 從溫室裡醒來存在一個微妙的時間差,兒童恢復意識的時間,大約在成人甦醒後二十分鐘左右。


 穆瑜從睡眠艙裡出來,迅速回酒店衝了個澡換過衣服,驅車去培育機構接小雪團:“需要多久?”


 “自動駕駛的話五分鐘,來得及!”系統已經和那輛買來就在停車場落灰的人工智能確認過,“宿主要開自動駕駛嗎?”


 酒店離培育機構的直線距離其實不遠,但要走最低限速百公里每小時的高速隧道,如果讓穆瑜自己來開,就要由下方的常規道路繞行。


 這裡是市中心,常規道路恨不得繞出個上下翻飛的麻花,要是以45km/h的速度繞行過去,可能就要半個小時。


 “好。”穆瑜把方向盤交給自動駕駛,“我們快一點。”


 他很久沒有用這種態度對待過“時間”了。


 睡眠艙的運轉原理挺高深,但穆瑜和系統已經達成共識,堅定地不需要高科技產品、也不需要尖端科研技術,所以堅定地沒怎麼細看。


 總歸人體在這段時間相當於被按下了暫停鍵,理論上躺下是什麼樣、出來就是什麼樣——只不過一躺就是好幾個月,還是太久了些。


 剛站起來的時候有點力不從心,身體有些不聽使喚也是難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