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楚懿使喚他使喚得心安理得, 誰讓某人主動請纓想伺候他呢。

 他張開雙臂,讓裴晏幫忙穿衣, 穿好以後去洗漱, 而後又坐在鏡前,讓他給梳頭。

 當個廢物,真好啊。

 能者多勞, 他不能, 所以他該歇著,享受別人的照料。

 裴晏站在他身後,從這個角度看去,更顯出他身量極高,超出了鏡子所能照到的範圍,楚懿將銅鏡往上掰了一點角度, 就看到裴晏正低眉垂目,手裡握著一柄木梳, 認真地給他梳頭。

 梳齒從柔順的髮間穿過, 如瀑的青絲披散下來,黑髮被攏在白皙的指縫之間,猶如潑墨。

 楚懿莫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恍惚之間,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六歲孩子, 幼時的他, 也是這樣坐在銅鏡前,讓皇叔幫忙梳頭。

 那時他身邊還沒有阿福,風雨飄搖中的大楚, 連後宮也是一片紛亂, 攝政王剛剛上任, 尚未提拔親信,也不放心讓太監來照顧他,索性搬進皇宮,與他共同起居,日常生活皆由他親自照料。

 六歲的楚懿身邊沒了父皇,沒了母后,那些昔日抱過他的大臣,面容慈愛的叔叔伯伯,卻搖身一變,成了指派刺客刺殺他的叛黨。

 甚至從他記事起就在照顧他的老太監,竟也是叛黨安插在後宮的眼線。

 他不知自己還能信任誰,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扭曲,像是幽暗沼澤中的泥濘汙水,一旦陷足其中,就再無法自拔。

 到頭來,留在他身邊侍奉他,早上喊他起床、為他穿衣、給他梳頭的,竟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外姓王。

 他身邊少了父母,多了個毫無親緣關係的“皇叔”。

 他一時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幼時的他對於裴晏,究竟是眷戀,是依賴,又或是敬仰,是畏懼,那感情複雜至極,無論哪一種,於他而言都很陌生,當了三百多年的穿書工作者,他的感情早已開啟了“極簡模式”,他的世界裡只剩下喜惡,早已忘了何為眷戀,何為依賴,何為敬仰,何又為畏懼。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朵無根浮萍,靜靜漂在這名為“人世間”的水面之上,他無法沉入水中,無法融進人世,便只能這麼隨波逐流地漂著,貌似隨心所欲,狀若隨遇而安。

 漂得久了,便對周圍的一切疏離起來,所謂人世,對他來說彷彿也變成了無關緊要的東西,他懶得再追逐塵世的步伐,像一條脫離魚群的魚,離群索居,伶仃漂泊。

 他成為一個又一個人,扮演著一個又一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卻從沒有一天真正地融入世界當中,他像是一個看客,身於塵世之中,卻神遊天地之外,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身上別無其他,唯餘“割裂”二字。

 時至今日,時至他沉入這個世界,成為和他同名同姓的楚懿,才終於從原主身上找到一些早已被他遺忘的情感,而此時此刻,他內心冒出的第一份屬於自己的、除喜惡之外的體悟,竟是孤獨。

 [17,]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呼喚了系統,彷彿這是他寄身於人間僅剩的一點聯繫,[我看起來真的很不像個人嗎?]

 [什麼?]系統一愣,[宿主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原主的感情要比我豐富多了,他對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感情,就連攝政王這種傢伙都能對一個人一往而深,而在我這裡,所有的感情似乎能歸結為一句話——“他長得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