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拾 作品
第87章 再回世界
藍光亮起,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傳送陣裡。
再睜眼時，身邊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楚懿頗有些意外地問:“這是什麼地方？”
完成任務的宿主返回原世界時，可以自行選定時間和落點, 出於某種考慮，楚懿把時間選擇在了他們離開的七年後，落點則跟隨潛意識, 想去尋找某個人。
難道十七在這附近？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 但怎麼看都離皇宮很遠吧。
裴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定他現在還是個人，甚至衣服都自動恢復成了古裝:“你不是說，進入世界，我會變成小動物？”
“執行任務你才會變成動物, 都說了現在是旅遊。”
裴晏鬆了口氣:“那現在這身體……”
“數據製造的產物，和普通人的身體一樣，折騰太久會壞的。”
裴晏:“……”
他沒想問這個。
他環顧四周:“系統呢？”
楚懿敲了敲太陽穴。
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歡迎使用risi, 系統17號竭誠為您……為兩位服務。]
由於裴晏並沒有系統, 17現在算一統二用, 裴晏也能聽到它的聲音，他第一次體驗到有東西在自己腦子裡說話, 這種感覺實在奇妙，他適應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下來。
[我們現在該往哪走？]楚懿問。
[往北, 稍走一段就能看到人煙了。]系統答。
[哪邊是北？]
[……]
“這邊。”裴晏牽住了他的手, 帶他走出這片無人的原野, 果不其然, 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人煙。
不遠處有一戶人家, 再遠的地方能隱約看到一個村子的輪廓, 他們向那戶人家走去, 院子裡拴著一條黃狗，黃狗一見他們，就瘋狂朝他們吠叫。
楚懿低頭和狗對視，總覺得這狗……
[它應該不是燕如塵吧？]
系統:[？]
楚懿:[我覺得它的眼睛和燕小將軍很像。]
系統:[你猜狗狗眼為什麼叫狗狗眼。]
楚懿無語。
聽到黃狗的叫聲，這間屋子的女主人從裡面出來，那是個年輕的婦人，雖然衣著樸素，卻掩不去她身上的氣質。
她呵斥了一聲不停吠叫的黃狗，隨即看向來人:“兩位是……”
楚懿想著是不是應該編個假名，而裴晏像是跟他心有靈犀般開口:“在下裴鈺，從城裡來。”
楚懿瞬間會意:“我叫楚安。”
“你們的名字可真好聽，看你們這穿衣打扮，肯定大戶人家，”婦人笑著說，“兩位怎麼會到這裡來，是迷路了？”
“我們來此尋一位故人，據說他住在那邊的村子裡，”楚懿伸手往前一指，“不過多年未見，也不知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去村子？那兩位可是找對了，我就是村裡人，”婦人熱情地招呼著他們進了院門，“你們要是現在過去，我可以給你們帶路。”
楚懿搖了搖頭:“我們一路趕來，有些舟車勞頓，想先歇歇腳，討口水喝。”
“也好，”婦人將倒扣在桌上的木椅翻下來，“兩位稍坐。”
兩人在桌邊坐下，這木頭桌椅看似簡陋，實際卻挺結實，裴晏想了想，指尖摸向腰間，想要摘身上的玉佩。
[這身衣服是數據，你要是摘下來，它明天就會變成石頭。]楚懿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
裴晏摸玉佩的動作頓住:[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身無分文？]
多新鮮吶，昔日的大楚皇帝和昔日的攝政王，現在是兩個一枚銅板都掏不出的窮光蛋。
好在武功還在，藉著絕佳的耳力，他聽到婦人在屋子裡教訓兒子的聲音:“快給我起來，家裡來客人了，出去打個招呼。”
“娘，我在讀書呢。”
“天天讀書、讀書，你都要讀傻了，快去，把水給客人送去。”
“好吧……”
兒子垂頭喪氣地從屋裡出來，將水端給兩人，靦腆地笑了笑，支支吾吾道:“那個……我娘讓我給你們送來。”
楚懿抬頭看他，見他是個和自己現在的樣貌年紀相仿的青年，估摸著剛及弱冠，點頭衝他微笑:“多謝。”
青年差點被他這一笑晃了眼，開始結巴:“啊……那、那個，我叫季小寒！”
楚懿衝他比了個“請”的手勢:“你也坐。”
季小寒在他對面坐下，裴晏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一言不發地移開。
[十七真的在這裡嗎，怎麼看也不像啊……]楚懿在腦子裡嘟囔。
裴晏的語氣一下子變得不太和善了:[原來你是為了找他。]
楚懿裝沒聽見，問季小寒道:“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啊？哦，我爹被村長叫回村幫忙了，明天回來，我……還有個弟弟，跑出去玩，大概天黑以前會回來吧。”
季小寒的爹肯定不能是十七，弟弟更不可能，看來這個家裡的確沒有他們要找的人，楚懿點點頭，安靜喝著水，準備一會兒就出發，去遠處的村子碰碰運氣。
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婦人的聲音:“季十七！你這孩子，跟你說了多少遍，讓你出門前跟家裡說一聲再走，怎麼就是不肯聽呢？能不能別讓娘擔心？”
季十七？
楚懿回過頭，就見婦人逮住剛從外面回來的男孩:“看你髒的，快去洗手洗臉。”
男孩被母親薅到水井邊，手裡還攥著一捧黃色的小野花，婦人把他拾掇乾淨，理好他額前被水打溼的頭髮:“家裡來客人了，去跟客人打個招呼再進屋，好不好？”
楚懿起身向他們走去，男孩也正好扭頭朝他看來，兩人視線相對。
這孩子……居然還真是他要找的人。
男孩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大，眉眼卻和成年後的十七十分神似，他立刻斷定出，這是十七的轉世。
現在是大楚亡國後的第七年，也就是說，十七在他離開後沒多久就死了？
[宿主，]系統的聲音在腦中想起，[我必須要糾正你，大楚還沒亡國。]
楚懿:[？]
他都把玉璽交給溫亭了，還沒亡國？
[是這樣的，您交出玉璽以後，溫亭不敢拿，就把玉璽和詔書轉交給了溫樓，但溫樓也沒接你的皇位，他們商量再三，最終把皇位交給了三皇子溫緒的兒子。]
[溫緒的母親是漢人，妻子也是漢人，是相國薛霖的堂妹，宿主應該還記得。]
楚懿努力回憶一番，好像是有這麼一檔子事，這位三皇子來訪楚國時，不知怎麼就跟薛相的妹妹看對眼了，兩人一見鍾情，後來三皇子的聘禮一路從西泠送到大楚，那排場不要太大。
[溫緒的兒子繼承皇位後，他們一家就留在了大楚，並且延續了“楚”的國號。現在是同安七年，宿主要是回到皇宮，還能見到他們。]
楚懿粗略一算，現在的大楚天子大概也就二十出頭，他記得他曾經見過他，這孩子八成和他父親一樣，也會娶漢人為妻，說不定再過幾代，這混血的楚國國君，又混回楚人血脈去了。
這還真是……意想不到的延續方式啊。
楚懿一時無話，忽然聽到面前的男孩開了口:“花。”
這孩子打進家門就沒說過一句話，楚懿還以為他是個啞巴，聽到他的聲音，才意識到原來這輩子的十七是會說話的，他有些驚訝地看向他，就見季十七正舉起手裡黃色的小野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楚懿彎下腰:“是要送給我嗎？”
季十七沒吭聲，踮起腳將一朵小花別在他耳朵上，又說:“哥哥，花，好看。”
楚懿笑起來，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叫楚安。”
季十七從善如流:“楚安哥哥。”
婦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愣了好一會兒，才對楚懿道:“這孩子特別不愛說話，尤其是對陌生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主動跟陌生人搭話呢。”
裴晏站在旁邊，目光幽幽地看向季十七:“不送我一朵？”
季十七抬頭打量他，一句話沒說，攥著剩下的小花跑開了。
裴晏:“……”
都轉世了還是這麼討厭。
楚懿很清楚現在的季十七並沒有前世的記憶，會主動跟他說話，還送花給他，多半是潛意識中對他親近，但他並不打算進一步和季十七接觸，看到他現在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上輩子十七無父無母，是個啞巴，在嚴苛的訓練中成為一名暗衛，那生活實在算不上好，這輩子雖然生在普通農戶家裡，卻父母雙全，無憂無慮，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季十七跑到季小寒面前，也遞給他一朵小花:“哥哥，花。”
“咦？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季小寒摸了摸他的腦袋，“花很漂亮，謝謝十七。”
季十七又跑到母親面前，遞給她一朵……這回遞了兩朵花:“孃親，花。爹爹呢？”
“你爹爹回村幫忙去了，明天回來，說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帶……”
話音還沒落，遠遠地便聽到一個男人的呼喚聲，楚懿抬頭望去，就看到一個身高體健的男人正往這邊走，他肩上挑著半扇豬肉，手裡還拎著兩隻雞，興高采烈地喚著妻兒。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婦人驚訝地迎上前去，接過他手裡的雞，“不是說要明天？”
“當然是因為你男人我身強體壯，手腳麻利，本來要幹到明天的活兒，我一出馬，一下午就弄完了——我厲不厲害？老婆親親。”
“……別丟人，”婦人把他推開，“沒看見家裡有客人？他們來村子尋人，我讓他們在這裡歇腳。”
男人這才發現楚懿他們，臉上劃過一絲窘迫，忙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正好，村裡現殺的豬，村長給我提回來半扇，咱去給客人做點好的，讓他們吃了飯再走。”
夫妻兩個去廚房忙活了，楚懿看著這一家人忙碌的身影，唇邊浮現出笑意。
他低聲說:“突然覺得，這樣的田園生活也不錯，種種地喂喂雞，養條黃狗，再擺弄點花……”
“種地？”裴晏輕挑眉梢，“這裡可不是系統空間，一切都得自己動手，你是會犁地，還是會播種？”
楚懿:“這個……”
他有些不滿於自己的幻想被打破，瞪了對方一眼:“我不會，你也不會嗎？”
“什麼事都由別人代勞，那你這田園生活樂趣究竟在哪裡？”
楚懿不想搭理他了。
不遠處，季小寒把書拿到了院子裡讀，季十七在旁邊看著，忽然他道:“哥哥，你寫錯了。”
“哪裡寫錯了？”
季十七搶過他的毛筆，在紙頁空白處寫下一個字。
季小寒看了看，滿臉不信:“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寫錯了，小屁孩別搗亂，一邊玩去。”
“是你錯了，”十七堅持，“不信，你問先生。”
“天都要黑了，上哪去找先生？要不問問孃親？”
“孃親，不認得這個。”
“也是啊……”
兄弟兩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將視線投向楚懿他們，季小寒捧著書本，來到兩人面前:“請問，二位識字嗎？”
楚懿點頭:“當然。”
“那能不能幫我們看看，這兩個字究竟哪個是對的？”
楚懿掃了一眼，伸手指向其中一個:“雖然字寫得醜了點，不過這個是對的。”
還非常好心地接了毛筆，在紙上用更加規正的字體把那個字寫了一遍。
季小寒頓時崩潰，絕望大吼:“不會吧！我寫了十幾年居然一直寫錯了？我還不如一個六歲小孩？要不明年別去考試了，反正也不一定能考中……”
季十七適時補刀:“哥哥，笨。”
季小寒懷疑人生，趴在桌上裝死，季十七拿著他的書本，盯著紙頁上楚懿的字看了半天，開始一筆一劃地模仿起來。
楚懿坐到他們面前，問道:“十七為什麼叫十七呀？”
“因為他是正月十七生的，而我是小寒那天生的，”季小寒半死不活道，“孃親說，他要是再早出生兩天，就叫他季上元。”
季十七不滿地看向他:“楚安哥哥，沒在問你。”
楚懿忍俊不禁。
天色漸晚，小村子裡接連生起炊煙，農家小院裡也飄滿飯菜的香氣，楚懿撐著頭看坐在對面的兄弟倆，覺得這樣的生活安逸而恬淡。
“別寫了，”季小寒扣過書本，“等下要吃飯了，天黑看書寫字對眼睛不好。”
季十七定定地看著他:“太黑，眼睛不好，太亮，眼睛不好，所以哥哥每天只學兩個時辰。”
季小寒絕望:“啊啊啊閉嘴！”
[真好啊，]楚懿在心裡感嘆，[我們十七還是這麼刻苦，可惜了，不能把他帶走。]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也不是不行。]
楚懿:[嗯？我可掏不出兩千萬。]
系統:[不用掏兩千萬，有個鑽主系統漏洞的法子——如果想從小世界帶走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只需要掏十萬積分，那麼只要等目標轉世成為小動物……]
楚懿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你為什麼不早說？]
系統:[？]
楚懿:[我也可以等攝政王轉世成動物再帶他走，那樣不是白省下一千萬嗎？]
系統:[……]
楚懿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主系統知道這個漏洞嗎？]
[知道。]
[那他居然不管？]
[他不太在乎，因為他覺得沒有宿主能耐心到等上幾百上千年，有這功夫，做任務都賺夠積分了。]
[也是啊……]
[呃……等一下宿主，]系統的聲音忽然開始發抖，[我們是不是忘了，現在在這裡說話會被攝政王聽到啊……]
楚懿瞬間僵住，他慢慢回過頭，就見裴晏不知何時坐到了他旁邊，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哈……哈哈……]他生硬地轉移話題，[今天天氣真好啊。]
系統:[是吧？我也覺得……]
裴晏指尖在桌上輕點，神態玩味，目光幽深。
楚懿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一旁，看到趴在院門口的大黃狗:[所以，這狗真的不是燕如塵嗎？如果是的話，要及時帶走啊。]
系統:[？]
系統:[燕將軍還活得好好的，宿主你做個人吧！]
-全文完-
再睜眼時，身邊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楚懿頗有些意外地問:“這是什麼地方？”
完成任務的宿主返回原世界時，可以自行選定時間和落點, 出於某種考慮，楚懿把時間選擇在了他們離開的七年後，落點則跟隨潛意識, 想去尋找某個人。
難道十七在這附近？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 但怎麼看都離皇宮很遠吧。
裴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定他現在還是個人，甚至衣服都自動恢復成了古裝:“你不是說，進入世界，我會變成小動物？”
“執行任務你才會變成動物, 都說了現在是旅遊。”
裴晏鬆了口氣:“那現在這身體……”
“數據製造的產物，和普通人的身體一樣，折騰太久會壞的。”
裴晏:“……”
他沒想問這個。
他環顧四周:“系統呢？”
楚懿敲了敲太陽穴。
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歡迎使用risi, 系統17號竭誠為您……為兩位服務。]
由於裴晏並沒有系統, 17現在算一統二用, 裴晏也能聽到它的聲音，他第一次體驗到有東西在自己腦子裡說話, 這種感覺實在奇妙，他適應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下來。
[我們現在該往哪走？]楚懿問。
[往北, 稍走一段就能看到人煙了。]系統答。
[哪邊是北？]
[……]
“這邊。”裴晏牽住了他的手, 帶他走出這片無人的原野, 果不其然, 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人煙。
不遠處有一戶人家, 再遠的地方能隱約看到一個村子的輪廓, 他們向那戶人家走去, 院子裡拴著一條黃狗，黃狗一見他們，就瘋狂朝他們吠叫。
楚懿低頭和狗對視，總覺得這狗……
[它應該不是燕如塵吧？]
系統:[？]
楚懿:[我覺得它的眼睛和燕小將軍很像。]
系統:[你猜狗狗眼為什麼叫狗狗眼。]
楚懿無語。
聽到黃狗的叫聲，這間屋子的女主人從裡面出來，那是個年輕的婦人，雖然衣著樸素，卻掩不去她身上的氣質。
她呵斥了一聲不停吠叫的黃狗，隨即看向來人:“兩位是……”
楚懿想著是不是應該編個假名，而裴晏像是跟他心有靈犀般開口:“在下裴鈺，從城裡來。”
楚懿瞬間會意:“我叫楚安。”
“你們的名字可真好聽，看你們這穿衣打扮，肯定大戶人家，”婦人笑著說，“兩位怎麼會到這裡來，是迷路了？”
“我們來此尋一位故人，據說他住在那邊的村子裡，”楚懿伸手往前一指，“不過多年未見，也不知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去村子？那兩位可是找對了，我就是村裡人，”婦人熱情地招呼著他們進了院門，“你們要是現在過去，我可以給你們帶路。”
楚懿搖了搖頭:“我們一路趕來，有些舟車勞頓，想先歇歇腳，討口水喝。”
“也好，”婦人將倒扣在桌上的木椅翻下來，“兩位稍坐。”
兩人在桌邊坐下，這木頭桌椅看似簡陋，實際卻挺結實，裴晏想了想，指尖摸向腰間，想要摘身上的玉佩。
[這身衣服是數據，你要是摘下來，它明天就會變成石頭。]楚懿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
裴晏摸玉佩的動作頓住:[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身無分文？]
多新鮮吶，昔日的大楚皇帝和昔日的攝政王，現在是兩個一枚銅板都掏不出的窮光蛋。
好在武功還在，藉著絕佳的耳力，他聽到婦人在屋子裡教訓兒子的聲音:“快給我起來，家裡來客人了，出去打個招呼。”
“娘，我在讀書呢。”
“天天讀書、讀書，你都要讀傻了，快去，把水給客人送去。”
“好吧……”
兒子垂頭喪氣地從屋裡出來，將水端給兩人，靦腆地笑了笑，支支吾吾道:“那個……我娘讓我給你們送來。”
楚懿抬頭看他，見他是個和自己現在的樣貌年紀相仿的青年，估摸著剛及弱冠，點頭衝他微笑:“多謝。”
青年差點被他這一笑晃了眼，開始結巴:“啊……那、那個，我叫季小寒！”
楚懿衝他比了個“請”的手勢:“你也坐。”
季小寒在他對面坐下，裴晏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一言不發地移開。
[十七真的在這裡嗎，怎麼看也不像啊……]楚懿在腦子裡嘟囔。
裴晏的語氣一下子變得不太和善了:[原來你是為了找他。]
楚懿裝沒聽見，問季小寒道:“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啊？哦，我爹被村長叫回村幫忙了，明天回來，我……還有個弟弟，跑出去玩，大概天黑以前會回來吧。”
季小寒的爹肯定不能是十七，弟弟更不可能，看來這個家裡的確沒有他們要找的人，楚懿點點頭，安靜喝著水，準備一會兒就出發，去遠處的村子碰碰運氣。
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婦人的聲音:“季十七！你這孩子，跟你說了多少遍，讓你出門前跟家裡說一聲再走，怎麼就是不肯聽呢？能不能別讓娘擔心？”
季十七？
楚懿回過頭，就見婦人逮住剛從外面回來的男孩:“看你髒的，快去洗手洗臉。”
男孩被母親薅到水井邊，手裡還攥著一捧黃色的小野花，婦人把他拾掇乾淨，理好他額前被水打溼的頭髮:“家裡來客人了，去跟客人打個招呼再進屋，好不好？”
楚懿起身向他們走去，男孩也正好扭頭朝他看來，兩人視線相對。
這孩子……居然還真是他要找的人。
男孩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大，眉眼卻和成年後的十七十分神似，他立刻斷定出，這是十七的轉世。
現在是大楚亡國後的第七年，也就是說，十七在他離開後沒多久就死了？
[宿主，]系統的聲音在腦中想起，[我必須要糾正你，大楚還沒亡國。]
楚懿:[？]
他都把玉璽交給溫亭了，還沒亡國？
[是這樣的，您交出玉璽以後，溫亭不敢拿，就把玉璽和詔書轉交給了溫樓，但溫樓也沒接你的皇位，他們商量再三，最終把皇位交給了三皇子溫緒的兒子。]
[溫緒的母親是漢人，妻子也是漢人，是相國薛霖的堂妹，宿主應該還記得。]
楚懿努力回憶一番，好像是有這麼一檔子事，這位三皇子來訪楚國時，不知怎麼就跟薛相的妹妹看對眼了，兩人一見鍾情，後來三皇子的聘禮一路從西泠送到大楚，那排場不要太大。
[溫緒的兒子繼承皇位後，他們一家就留在了大楚，並且延續了“楚”的國號。現在是同安七年，宿主要是回到皇宮，還能見到他們。]
楚懿粗略一算，現在的大楚天子大概也就二十出頭，他記得他曾經見過他，這孩子八成和他父親一樣，也會娶漢人為妻，說不定再過幾代，這混血的楚國國君，又混回楚人血脈去了。
這還真是……意想不到的延續方式啊。
楚懿一時無話，忽然聽到面前的男孩開了口:“花。”
這孩子打進家門就沒說過一句話，楚懿還以為他是個啞巴，聽到他的聲音，才意識到原來這輩子的十七是會說話的，他有些驚訝地看向他，就見季十七正舉起手裡黃色的小野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楚懿彎下腰:“是要送給我嗎？”
季十七沒吭聲，踮起腳將一朵小花別在他耳朵上，又說:“哥哥，花，好看。”
楚懿笑起來，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叫楚安。”
季十七從善如流:“楚安哥哥。”
婦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愣了好一會兒，才對楚懿道:“這孩子特別不愛說話，尤其是對陌生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主動跟陌生人搭話呢。”
裴晏站在旁邊，目光幽幽地看向季十七:“不送我一朵？”
季十七抬頭打量他，一句話沒說，攥著剩下的小花跑開了。
裴晏:“……”
都轉世了還是這麼討厭。
楚懿很清楚現在的季十七並沒有前世的記憶，會主動跟他說話，還送花給他，多半是潛意識中對他親近，但他並不打算進一步和季十七接觸，看到他現在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上輩子十七無父無母，是個啞巴，在嚴苛的訓練中成為一名暗衛，那生活實在算不上好，這輩子雖然生在普通農戶家裡，卻父母雙全，無憂無慮，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季十七跑到季小寒面前，也遞給他一朵小花:“哥哥，花。”
“咦？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季小寒摸了摸他的腦袋，“花很漂亮，謝謝十七。”
季十七又跑到母親面前，遞給她一朵……這回遞了兩朵花:“孃親，花。爹爹呢？”
“你爹爹回村幫忙去了，明天回來，說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帶……”
話音還沒落，遠遠地便聽到一個男人的呼喚聲，楚懿抬頭望去，就看到一個身高體健的男人正往這邊走，他肩上挑著半扇豬肉，手裡還拎著兩隻雞，興高采烈地喚著妻兒。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婦人驚訝地迎上前去，接過他手裡的雞，“不是說要明天？”
“當然是因為你男人我身強體壯，手腳麻利，本來要幹到明天的活兒，我一出馬，一下午就弄完了——我厲不厲害？老婆親親。”
“……別丟人，”婦人把他推開，“沒看見家裡有客人？他們來村子尋人，我讓他們在這裡歇腳。”
男人這才發現楚懿他們，臉上劃過一絲窘迫，忙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正好，村裡現殺的豬，村長給我提回來半扇，咱去給客人做點好的，讓他們吃了飯再走。”
夫妻兩個去廚房忙活了，楚懿看著這一家人忙碌的身影，唇邊浮現出笑意。
他低聲說:“突然覺得，這樣的田園生活也不錯，種種地喂喂雞，養條黃狗，再擺弄點花……”
“種地？”裴晏輕挑眉梢，“這裡可不是系統空間，一切都得自己動手，你是會犁地，還是會播種？”
楚懿:“這個……”
他有些不滿於自己的幻想被打破，瞪了對方一眼:“我不會，你也不會嗎？”
“什麼事都由別人代勞，那你這田園生活樂趣究竟在哪裡？”
楚懿不想搭理他了。
不遠處，季小寒把書拿到了院子裡讀，季十七在旁邊看著，忽然他道:“哥哥，你寫錯了。”
“哪裡寫錯了？”
季十七搶過他的毛筆，在紙頁空白處寫下一個字。
季小寒看了看，滿臉不信:“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寫錯了，小屁孩別搗亂，一邊玩去。”
“是你錯了，”十七堅持，“不信，你問先生。”
“天都要黑了，上哪去找先生？要不問問孃親？”
“孃親，不認得這個。”
“也是啊……”
兄弟兩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將視線投向楚懿他們，季小寒捧著書本，來到兩人面前:“請問，二位識字嗎？”
楚懿點頭:“當然。”
“那能不能幫我們看看，這兩個字究竟哪個是對的？”
楚懿掃了一眼，伸手指向其中一個:“雖然字寫得醜了點，不過這個是對的。”
還非常好心地接了毛筆，在紙上用更加規正的字體把那個字寫了一遍。
季小寒頓時崩潰，絕望大吼:“不會吧！我寫了十幾年居然一直寫錯了？我還不如一個六歲小孩？要不明年別去考試了，反正也不一定能考中……”
季十七適時補刀:“哥哥，笨。”
季小寒懷疑人生，趴在桌上裝死，季十七拿著他的書本，盯著紙頁上楚懿的字看了半天，開始一筆一劃地模仿起來。
楚懿坐到他們面前，問道:“十七為什麼叫十七呀？”
“因為他是正月十七生的，而我是小寒那天生的，”季小寒半死不活道，“孃親說，他要是再早出生兩天，就叫他季上元。”
季十七不滿地看向他:“楚安哥哥，沒在問你。”
楚懿忍俊不禁。
天色漸晚，小村子裡接連生起炊煙，農家小院裡也飄滿飯菜的香氣，楚懿撐著頭看坐在對面的兄弟倆，覺得這樣的生活安逸而恬淡。
“別寫了，”季小寒扣過書本，“等下要吃飯了，天黑看書寫字對眼睛不好。”
季十七定定地看著他:“太黑，眼睛不好，太亮，眼睛不好，所以哥哥每天只學兩個時辰。”
季小寒絕望:“啊啊啊閉嘴！”
[真好啊，]楚懿在心裡感嘆，[我們十七還是這麼刻苦，可惜了，不能把他帶走。]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也不是不行。]
楚懿:[嗯？我可掏不出兩千萬。]
系統:[不用掏兩千萬，有個鑽主系統漏洞的法子——如果想從小世界帶走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只需要掏十萬積分，那麼只要等目標轉世成為小動物……]
楚懿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你為什麼不早說？]
系統:[？]
楚懿:[我也可以等攝政王轉世成動物再帶他走，那樣不是白省下一千萬嗎？]
系統:[……]
楚懿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主系統知道這個漏洞嗎？]
[知道。]
[那他居然不管？]
[他不太在乎，因為他覺得沒有宿主能耐心到等上幾百上千年，有這功夫，做任務都賺夠積分了。]
[也是啊……]
[呃……等一下宿主，]系統的聲音忽然開始發抖，[我們是不是忘了，現在在這裡說話會被攝政王聽到啊……]
楚懿瞬間僵住，他慢慢回過頭，就見裴晏不知何時坐到了他旁邊，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哈……哈哈……]他生硬地轉移話題，[今天天氣真好啊。]
系統:[是吧？我也覺得……]
裴晏指尖在桌上輕點，神態玩味，目光幽深。
楚懿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一旁，看到趴在院門口的大黃狗:[所以，這狗真的不是燕如塵嗎？如果是的話，要及時帶走啊。]
系統:[？]
系統:[燕將軍還活得好好的，宿主你做個人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