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9章 放長線

 京兆府,刑房。

 鐐銬咣啷作響,杜五郎進了刑房,被摁在一張凳子上坐了。

 獄吏劉六正坐在昏暗燭光下磨墨,餘光分明已看到囚犯坐下,那鐐銬的聲響卻不斷,遂抬眼一掃,見到的是一雙正在瑟瑟發抖的腳。

 “別抖了。”

 鐐銬還在發出咣啷聲,如索命一般。

 劉六摸了摸鬍子,把手上的殘墨擦了,拿起筆,道:“人犯,杜譽。”

 無人應答。

 劉六叱道:“問你呢!人犯可是杜譽?”

 “杜杜杜,杜謄。”

 “肚疼?管你肚疼頭疼,應話!”

 “我我我,人犯杜謄,姓杜名謄,謄寫的謄。”

 劉六將手中文書推到燭火前,眯起老眼仔細看了會,突然生氣起來。

 “人犯杜謄!犯官杜有鄰第五子,交構東宮,聘道士方大虛私藏讖書、指斥乘輿,獲罪潛逃,於長安縣敦義坊柳勣宅縱火……”

 拿著文書唸了一遍,他冷著臉喝道:“你可認罪?!”

 “我冤枉啊!”杜五郎嚎哭。

 “不認罪則受刑。”劉六問道:“你是此時畫押,或是受刑後畫押?”

 杜五郎緊張得一雙小眼都不知該往哪看,乾脆緊緊閉起來,攥緊了雙拳,只顧瑟瑟發抖。

 一副引頸受戮的模樣。

 “問你,畫押還是用刑?!”

 “殺了我吧!”杜五郎嚇得大喊道:“直接殺了我吧,我不會畫押的!”

 “殺了你?沒那麼輕易。”劉六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上刑。”

 牢役還在準備刑具,杜五郎已經慘叫了起來。

 “啊!啊!”

 “……”

 辛十二正坐在刑牢外拿著酒囊喝酒,聽得裡面傳來了慘叫,抬起手招了招。

 正蹲在屋簷下說笑的兩個不良人當即起身,大步進了刑房。

 “京兆府緝事牛栓、田大,奉命將人犯移交大理寺!”

 喊罷,不由分說地押著沒來得及受刑的杜五郎就走。

 辛十二不緊不慢地收好酒囊,起身,趕往右驍衛。

 ~~

 “好亮。”

 杜五郎被押出京兆府,眯著那雙小眼四下一瞧,才知已是下午。

 他今日錯過了牢飯,肚子不由自主地“咕”了一聲。

 牛栓當即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罵道:“老子都還沒餓,狗牢囚倒先餓了。”

 “小子無狀。”杜五郎見這不良人臉圓肚大,十分面善,賠笑不已,“小子無狀。”

 牛栓站他在身後,抬腳一踹,喝道:“走!”

 杜五郎小跑下了臺階,傻愣愣地四下一看,問道:“小子還是初次下獄,敢問可有車駕?”

 不等回答,他連忙補充道:“不不,不是小子懶,是在想,人犯往往危險,平素移交時是否……”

 “危險個屁。還車駕?一個大屁給你崩到大理寺。”

 “是,是。”

 杜五郎不敢再多嘴,連忙往皇城方向走。

 “慢著!叮叮噹噹,吵死了。”牛栓竟是一巴掌將他摁住,拿出鑰匙,給他解了手腳鐐銬,丟給田大,道:“放回去,京兆府的鐐子,莫便宜了大理寺……我們走。”

 杜五郎一愣,也不知這是流程,還是因自己實在不危險?反正是老老實實在牛栓身邊走著。

 京兆府在光德坊東南隅,大理寺則在皇城內西北隅,說遠不遠,但若步行也得足足走上小半個時辰。

 走了許久。

 見街邊有個賣湯餅的小攤,牛栓一把扯過杜五郎,上前,大咧咧一坐,喊道:“老胡兒,兩份湯餅!”

 杜五郎聽是“兩份”,愣了愣,忙道:“竟還勞長吏破費,往後若是……”

 “閉嘴,誰說請你吃了?!”朱栓又是一巴掌拍在他頭上,自顧自道:“田大還不來。”

 杜五郎才知田大還要過來,心道其實一個人押送自己也就夠了,何必多費人力?

 只好看著那兩碗湯餅咽口水。

 “哎喲。”牛栓才吃了一口,忽捂著肚子叫疼,四下看著,喊道:“田大,這邊!你看著人犯,我去去就來……”

 杜五郎目光從湯餅上移開,眼看著牛栓跑進巷子,再轉頭看向遠處走來的田大,想逃又不敢逃,好生猶豫。

 那屁股微微抬起又坐下,反覆幾次,見田大還沒走近,他終於把心一橫,捧起桌上的碗猛灌一大口,撒腿就跑。

 “哎!”

 攤主老胡兒大驚,喊道:“還沒給錢呢!”

 嚇得杜五郎跑得更快。

 他身上穿的是薛白的絮襖,是最普通的衣服,擠進人群,像水滴匯入了江河,馬上便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