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6章 煞婢

 “啪!”

 杜有鄰重重捱了一杖。

 年老皮鬆,連聲音都不如方才清脆。

 他大喊起來,卻非叫痛,而是慟呼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啪!”

 又一杖砸下來,他老淚縱橫,趴在那看著前方柳勣的屍體,心中悲愴不已。

 他不怕死,悲自己一世勤學苦讀,卻招了這般輕狂傲放的女婿,還一道以如此難堪之態赴黃泉。

 “啪!”

 這一杖,將他京兆杜氏出身、平生博聞強學的驕傲打得粉碎。

 “啪!”

 真的痛。

 杜有鄰寧願被砍頭。

 “啪!”

 腚上皮開肉綻,他已經絕望了。

 “停刑!”

 忽聽得一聲喊,杜有鄰以為自己已經登天了。轉頭看去,先是看到了快步趕來的幾雙腳,目光上移,便見那不成器的五子趨步趕過來。

 “五郎?”

 “阿爺!”

 杜五郎悲哭一聲,毫不猶豫撲上前,趴到了杜有鄰背上,以身體擋著他,嘴裡喊道:“不許打我阿爺!”

 “我兒?真是我兒?怎生回事?”

 “孩兒,孩兒不肖,請了右相饒過杜家。”

 “你!”

 杜有鄰瞳孔巨震,想到京兆杜氏百年聲名因這孽障而毀,勃然大怒,一口惡氣湧上丹田便要喝罵。

 然而,怒氣才貫上腦門,他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阿爺!”杜五郎又是大哭。

 楊釗見此一幕,再次譏笑,拿靴尖踢了踢杜五郎,嫌棄道:“你父子擱大理寺唱戲不成?起了。”

 說著,他自轉過身,向衙署人多處大喊了一句。

 “杜五郎為救父奔走,右相感其孝心,往請聖人寬赦杜家,此事必為長安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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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署中,楊慎矜聽得喊叫,招過了下屬,問道:“如何回事?”

 “回楊中丞話,右相派人來了,在後堂候見。”

 楊慎矜起身轉入後堂,先是見左相陳希烈正坐在那呼呼大睡,目光一轉,才見到吉溫正站在小門處。

 吉溫如沒看見陳希烈一般,上前向楊慎矜附耳道:“杜家已投靠右相,右相命我帶證人薛白來此,看東宮如何反應。”

 “知曉了。”

 楊慎矜點點頭,準備一看究竟。

 出了前堂,只見一個氣度沉穩的少年郎正站在院內。

 見他出來,這少年郎頗有風度地抬手行了一禮。

 楊慎矜微微一笑,撫須道:“杜贊善有子如此,不枉平生啊。”

 薛白抬手,引他看向還在杜有鄰身邊大哭特哭的杜五郎,應道:“是啊,五郎有赤子之心,待人至誠至真,特別好。”

 楊慎矜自知方才認錯了人,不以為忤,笑問道:“那你便是薛白了?此案中有人說有、人有說無的證人。”

 “我正是薛白。”

 “本官御史中丞楊慎矜,有話問你。”楊慎矜低聲問道:“可是太子遣你銷燬證據?”

 薛白微微沉吟。

 在他來之前,李林甫便說過御史中丞是自己人,但此時看楊慎矜的眼神,對構陷東宮似乎並不熱情,公事公辦的態度。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薛白遂應道,“看東宮是如何反應。”

 楊慎矜聽後,點點頭,郎聲道:“薛白,你亦涉本案,須問你幾句話!”

 他同樣的話一次小聲說、一次大聲說,目的卻不同。

 薛白道:“聽楊中丞安排。”

 “隨本官入堂。”

 大堂兩側各坐著一排穿青、綠官袍的官員,幾乎都是右相一系。

 吉溫才落座,見楊慎矜與薛白進來,當即起身,道:“對了,我還帶了新的人證,但今日韓公已著急結了案,這可如何是好?”

 他聲音頗高,引得堂上一陣鬨笑。

 楊慎矜笑而不語,帶了薛白入堂之後,自到上首坐了。

 吉溫似乎覺得自己既來了便能再給太子一擊,又道:“我等辦案,切忌囫圇吞棗、草草將涉案之人殺之了事。講究的是寬赦無辜,而查出真正的幕後主使者!”

 “吉法曹說得好!”堂中不少官員附和。

 吉溫抬手引薛白看向堂上一名著紫色官袍的老者,高聲喝道:“你既來作證,務必要說實話!可知眼前坐的是何人?!”

 薛白隨口道:“不知。”

 “李太白曾言‘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

 吉溫聲音愈發洪亮,彷彿極為推崇上首的紫袍老者,又道:“所謂‘君侯製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韓荊州便是你眼前這位,京兆尹韓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