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00章 攢局

    “如此,哥奴當然會擔心這些編戶承擔不了鹽價之重。畢竟,他已經許諾聖人了,天寶六載,擴華清宮、攻石堡城,大唐盛世徵得到這些費用。”

    “王鉷還能在租庸調之外,另外再徵一千萬貫,專供聖人花銷,‘歲租以外之錢物,供天子內帑’,話都說出去了,豈可讓國舅搶功?!”

    “……”

    薛白的意思其實很簡單,租庸調不改,大唐一定生亂,還是生靈塗炭的大亂。

    兩稅法、榷鹽法不完美,但它們就是在安史之亂以後替代了均田制、租庸調。改變均稅這落後的制度,把收稅對象擴大到編戶以外的人,這是歷史的進程。以他目前的地位,也不可能提出完善的稅法。

    更重要的是施行。

    比如,眼下最簡單、最有利無弊、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是什麼?節儉。

    李林甫節省官府用紙,其實也省了很多錢。但比起天子每年的花費,實在是九牛一毛了。

    吏治不整頓,在這種聖人、宰相的治理下,怎麼改革都沒用。

    暫時而言,薛白提出榷鹽法,目的更多在於對付李林甫,掌權。

    “聖人若因憐恤百姓,依方才所言,榷鹽至少好過租庸。”

    “那為何聖人不肯答應。”

    “因為獲利少,但麻煩且危險。”

    “何解。”

    薛白道:“以解池鹽場為例。太平公主曾經與蒲州刺史裴談合謀,利用解池鹽場控制朔方軍。當年,解池一年出鹽四十萬石,一年有四萬貫收入。如今鹽場實際控制在聞喜裴家手中,每年交十二萬石鹽入常平倉,三稅一,不可謂不高。那麼,在聖人看來,即使榷鹽,一年能從解池鹽場徵收到多少錢?”

    楊銛皺了皺眉。

    景雲年間,每年一萬貫或許不得了。但經歷了開元盛世,一萬貫連他都看不上,不用說聖人了。

    “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又要加派官員,又要改革鹽法,此為麻煩。”薛白道:“至於危險,江淮鹽場控制在私鹽商販手中,河東鹽場控制在世家大族手中。一旦動了,萬一引起動盪,如何收場?”

    “你這……”

    楊銛站起身來,不滿道:“那你還哄我提出這榷鹽法?!”

    “國舅勿急,且聽我說何事更使天下動盪。”

    “何事?”

    “是哥奴的嫉賢妒能、排除異己。”薛白道:“還是以解池鹽解池鹽場背後的聞喜裴家為例,國舅不妨問問裴寬,是願意拿出一點利益來惜身保命、封候拜相,還是願意被哥奴趕盡殺絕,客死異鄉?!”

    他有時真覺得李隆基昏了頭。

    一方面出於天生的敏銳直覺,對河東世族忌憚不已、防範打壓;另一方面,卻不肯哪怕多花費一點心思,去威逼利誘、分化拉攏、循序漸進、緩緩圖之地削弱。

    李隆基懶得管,於是交給李林甫辦。李林甫如何辦?汙陷、外貶、怖殺。

    也許是有效果的,至少此時此刻,裴寬真的被嚇破膽了。

    “我問裴寬?”楊銛愕然道:“我去問問裴寬?”

    “不必。”薛白道:“裴寬欲求見國舅。”

    “真的?”

    “自是真的,實不相瞞,寒食節,正是裴寬邀我至慶敘別業,與我長談。”

    楊銛雖還茫然,卻已大概明白了薛白的計劃,道:“如何談的?”

    “已有初步計劃,裴寬將全力支持國舅的榷鹽法。到時聖人若還有猶豫,可在河東道試行,廢除各項雜稅而行榷鹽法,讓聖人親眼看看,國舅與裴寬治國之能,遠勝哥奴、王鉷。到時國舅與他,一為右相,一為左相。”

    “解池一年採鹽不過四萬貫,真能遠勝哥奴?”

    薛白笑了笑,道:“國舅放心,這是裴寬保命、奪相位之戰,他必全力以赴,到時絕不讓國舅失望。”

    “好!”

    楊銛自知沒有才望,本安於現狀。

    可一旦宰相的權勢在眼前招手,他竟還是抵不住誘惑,眼中有了振奮之色。

    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集聖卷、盟友、謀士、策略於一身,遠比哥奴更適合擔任大唐的宰執。

    “何時安排我與裴寬見一面?”

    “不急,覆試放榜之後。”

    “……”

    接下來則是徐徐計議。

    薛白是真心寄望於扶楊銛為相,這個國舅很平凡,除了好風采、擅音律之外,優點不多,但缺點也不多。且彼此利益綁定。

    關鍵在於,聖人願意讓楊銛為相,以貴妃兄長的身份,一旦拜相,必定會繼續為聖人打壓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