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33章 分利

 大明宮,丹鳳門。

    獻寶的隊伍已排得很長。

    “李豬兒,大府招你過去。”

    “喏。”

    李豬兒是個契丹少年,幼年時被唐軍俘虜,因長得十分清秀又會諸部語言,被安祿山留在身邊服侍。他已有十四歲,頭上的髮髻卻還紮成總角,看著如稚童一般。

    此時得了吩咐,李豬兒連忙從一列列親兵間跑過,到了安祿山馬前。

    安祿山生得極為肥胖,下馬時需要有四個人扶。

    李豬兒自覺在馬凳邊站定,躬下身,不一會兒,一團軟綿綿壓在了他頭上。很重,是安祿山那巨大的肚子。

    他的職責之一,就是用頭抵安祿山的肚子,算是撐住大肚的第三條腿。

    侍從們好不容易把安祿山扶下馬,李豬兒把頭從肚子下拿出來,退到一邊。

    前方,有紅袍宦官過來。

    痴肥的安祿山竟是靈活地迎了上去,身子左右擺動,肥肉往兩邊甩開,像是一個將要旋轉的陀螺。

    “安大府這般快就到了。”

    “哎喲,段翁,你得叫我胡兒,不要見外,胡兒可想死你了。來的是快了些,為了早些見到聖人,胡兒一路緊趕慢趕,瘦了許多。”

    “哈哈哈,胡兒一來,長安都顯得熱鬧了。”

    宦官段俊恆被逗得哈哈大笑,很是開心。

    這般一稱呼,安祿山身上那節使度的威儀淡了,顯得更滑稽,更人畜無害。

    李豬兒看準時機,接過一個匣子,上前遞了禮單。

    安祿山嘿嘿笑道:“一點禮物,胡兒讓人給段翁送到宅裡。”

    “費心了。”段俊恆笑著收了,提醒道:“聖人方才在打骨牌,須晚些才能召見伱。”

    “骨牌?”

    安祿山那圓滾滾的眼珠子一瞪,滿是好奇。

    段俊恆道:“是件有趣的玩物,聖人近來甚喜。”

    “嘿嘿,胡兒來了,才是聖人最有趣的玩物。”安祿山扭動著身上的肥肉道。

    段俊恆又是大笑,讓人先將那些飛禽走獸,奇珍異寶送進禁苑。

    這宦官離開後,採訪使張利貞趨步趕來。

    “大府。”

    安祿山雖還有笑意,卻是問道:“今日這場骨牌是怎回事?”

    他往年進京,聖人可都是迫不及待地見他的……

    ~~

    “聖人,胡兒到了。”

    高力士俯身,低聲提醒了一句。

    李隆基正在摸一張牌,目露思量,忽然眼神一動,看也不看將牌摁在桌上。

    “胡了。”

    高力士湊上前一看,喜笑顏開,讚道:“聖人這一手真是神了!”

    李娘瞪大了眼,先是震驚,之後哀嘆一聲,撇嘴撒嬌道:“女兒好不容易才贏了一點。”

    “哈哈,胡兒一來,給朕帶了胡牌的好運。”李隆基撫須大笑,“你等先下去。”

    “女兒也看看這胡兒又帶了什麼好禮物嘛。”

    李娘出生時武惠妃正受寵,她難得能從小就陪在聖人身邊,感情是有的。但她一心為胞兄李琩謀劃,又蠢又煩。

    今日她不提這事,李隆基才看她順眼些。

    “想看就看吧,莫再多嘴。”

    說話間,李隆基目光一掃,看到了楊洄遞上來的那些文書,招宦官呈到他眼前。

    有些事實,只瞧一眼就能看清楚。

    鄭虔一落罪,刑部還沒來得及開審,連案犯的名單都擬好了;裴冕身兼御史、採訪使判官,皆是王鉷身邊的副職,竟是東宮的眼線,一出事便帶走鄭虔。

    兩邊皆是好算計,做得亦嫻熟。可惜,中間出了差池,醜態畢露了。

    唯獨對鄭虔的文稿還有疑慮,李隆基招過高力士道:“讓北衙問清楚。”

    “喏。”

    “召胡兒來!”

    “宣!范陽、平盧二鎮節度使安祿山覲見……”

    牌局方停,丹鳳宮已大開,獻寶的隊伍緩緩而入,宮城一片熱鬧喜慶。

    禁苑歡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大理寺。

    杜鴻漸猶在努力證實薛白歲考當日去了咸宜公主府。

    大理寺卿李道邃卻已以證據不明為由暫不判決,怒叱了咆哮公堂者,將他們全都驅逐出去。

    禮部尚書崔翹一臉肅然,揚言要奏告聖人,生徒楊暄少年意氣,當堂毆打朝廷命官。

    都是身披紫袍的人精,看起來威嚴無比,其實,一點麻煩都不肯沾身。

    楊暄打了人又如何?

    貴妃的侄兒,不過得了個科舉資格,竟被帶到公堂上查。受了這般天大委屈,若不還手,豈不是失了少年人天真可愛?

    “哈哈哈,肚疼,不愧是你。”

    楊暄出了大理寺,用力拍著杜五郎的肩,得意大笑。

    “聽說春闈就是你帶頭鬧事,秋闈又是你,這方面很有辦法,往後你便是我的副渠!”

    “唉。”

    杜五郎心知與這種倖進佞臣的傻兒子走得太近了,往後名聲會臭掉的,哦,等不到往後就要被阿爺打死。

    他只好客氣地避過了,轉身去尋薛白。

    遠處,薛白竟是在與王鉷說話,兩人頗親近的模樣,看得杜五郎目瞪口呆。

    ……

    “你方才與王剝皮說了什麼?”

    “他煩心得很,豈有心思管歲考之事?”

    杜五郎回頭看了一眼,問道:“他為何煩心?”

    “手下出了事,自是煩的。”薛白隨口應道,“走吧,去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