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77章 實言


        

靜觀其變就是留著這個狀元頭銜。


        

崔翹目露沉思。


        

在他看來,薛白為了這狀元偽造身世、犯忌諱、反悔身世,已有取死之道,即使聖人寬仁不殺薛白,但也不太可能再庇護。


        

不過,他確實不必搶著出手得罪楊貴妃,可等完全明確了聖人心意。


        

“好自為之吧。


        

薛白送走了崔翹,知自己的狀元頭銜又保住了幾天。


        

但他在保的其實不止是狀元,而是旁人眼裡他的實力。若今日真讓崔翹罷黜了他背叛。


        

的狀元,很多人馬上就會意識到他的聖眷沒了,敵人會更放肆地咬過來,一些朋友也會而整件事的本質也在這場談話中漸漸顯露,同時,這也是薛白重生以來始終面臨的一個問題。


        

——逆罪賤籍還能如何在大唐生存、進取?


        

大唐的天寶盛世,依舊存在著的奴婢制度,與平民、寒門子弟上進無門的人才選拔制度一樣,這從來不是薛白一個人遇到的問題。


        

不是他運氣差,總是遇到這些困難,而是千千萬萬、無數奴婢已經被折磨致死或者子子孫孫無法解脫了,是他運氣太好,身為逆罪賤籍卻能逃過命運,與寒門舉子一起參加科舉;不是他運氣差,中了狀元還要被千般刁難,而是他運氣太好,從無數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人們當中掙扎了出來。


        

在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根本原因就是賤籍不該像他這樣活著。


        

他若是世家子,帶著從柳動宅中找到的證據去找太子,得到的必然是與那一口大缸截然不同的待遇。此後的一切也都會不同。


        

可惜他沒有重生為世家子。在這大唐,貴人、平民、奴婢各有幾何?一個貴族要有多少奴婢伺候?睜開眼,有這樣一個身體皮囊已經是無比幸運了。


        

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去走,想辦法去改變。


        

以往,薛白的辦法是掩飾;而到了這個階段,他必須結束掩飾。


        

他不可能一輩子當薛靈之子,揭破身世是註定的,且最好在當官掌權之前。


        

一旦掌握了權力而被李隆基知道他在欺騙,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溫和了,因為現在的薛白還是無害、弱小的,且是秉性被看穿、容易被掌控的。沒有威脅,才是保命的關鍵。


        

冒認薛靈之子是為了在最初的絕境裡站穩腳跟,當時沒有選擇。到了現在,就得為以後考慮,不能次次冒認別人的兒子,那麼,“失憶的孤兒”反而成了最好的選擇。


        

首先它真實,這就是薛白的真正身份,誰來查都無法推翻;其次,它雖然看似危險,但薛鏽死時他才六歲,還失了憶,根本沒有感情,他更容易對李隆基一片忠心,那就還有生機。


        

另外,薛白就是從這個身份發散思緒,意識到有假冒李倩的可能,那就更該趁現在將這身份坐實,以後則可用失憶為藉口。


        

如今不會有任何人這麼猜,因為知道李倩之事的人極少。李隆基更不可能有這種聯想,因為知道這個孫子死了,連名字都賜給別的孫子了。


        

總而言之,薛白恢復真實身份反而有可能活命,且等到李隆基死後還可以大作文章,當然值得冒險一試。


        

一年間未雨綢繆,為的本就只是跨過這一個階級的天塹。若沒有意外,他本想等到曲江宴獻戲曲之時,但他也可以隨時打這一仗。


        

所以,薛白一直在做的事就這一樁——以賤籍官奴之身科舉入仕。


        

“我要以我的真實身份中狀元。


        

“薛郎,你是瘋了不成?


        

“我是無路可退了。”


        

次日,到禮部看望薛白的卻是元載,他奉的是楊銛的命令,因此得以進來。


        

元載原本就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聽薛白自陳是薛鏽蓄養的孩子,臉色愈發不安。


        

他皺著眉踱步,道:“我們與右相府說好的三個進士名額只給了兩個,但薛郎可知?他們中了進士以後都轉投到右相門下了。”


        

“因阿兄不能給他們授官不成?”


        

“豈缺官位?”元載嘆道:“他們是知道你犯忌諱,怕被你牽連。”


        

薛白雲淡風輕道:“無妨,不算白忙,阿兄的勢力剛剛開始介入科舉,為的是聲望。


        

“可你若出事了,還有何聲望?”


        

說著,元載拉過薛白,附耳小聲道:“我今日來,乃是因為楊釗昨日找我了。


        

薛白笑問道:“他被人拉攏了?


        

他這態度讓元載稍安心了些。


        

“大概吧,楊釗希望我把造竹紙之事交給他辦,國舅已經答應了。”


        

“他給你分潤了多少好處?


        

“薛郎誤會了,我未得好處。但國舅安排了,我豈能不答應。”元載道:“都是同袍,差事誰辦都無妨,重要的是,國舅很擔心你。”


        

“我?我有什麼事?”


        

“犯忌諱不過是晚一年再考,沾上三庶人案卻是大麻煩。故而,退一步吧。”


        

“來不及了,我已經向聖人自罪了。


        

元載先是一驚,側過頭眼珠轉動,暗自思忖著。


        

他在想,既然如此,為何薛白還沒被奪了狀元之銜,甚至下獄?是因為聖人不捨這個屢獻花樣的弄臣?還是因為牽扯到三庶人案,想看看各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