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75章 壓不住

“這我就不知了。”王繇道:“薛郎替我報了仇,但有差遣,只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王繇走後,薛白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落在有心人眼裡,已能指證他們之間有所勾結。

才回長安,似乎就被裹挾到了權爭的漩渦裡無法自拔了,或者說天寶年間的大唐朝堂已被權爭的洪水淹沒,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阿郎。”

刁丙指了指桌上剩的那一碗羊肉湯麵,問道:“他不吃了,我們能吃嗎?”

~~

陸渾山莊的變故在明面上已與薛白無關,河南府定了案,是宋勉、高尚勾結,血洗宋家。

那麼,韋會能知道這件事,必然是有一個消息靈通且還猜測到內情的人告訴他的了。

這樣的人不多。

薛白遂開始查韋會生前的行蹤。

他以長安尉的名義到韋會家中去問,詢問韋會的妻子、隨從,達奚盈盈則暗中派夥計打聽,終於查出了一個大概的脈絡。

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沒發現韋會與李林甫有所接觸的痕跡……他本以為此事必然與李林甫有關的。

入夜,達奚盈盈把韋會的行蹤寫下,遞在薛白手裡。

“韋會不是去南曲就是去教坊,或者與他那班狐朋狗友聚會,這樣一個酒囊飯袋,真會有人故意害死他嗎?”

“崇真觀?”

薛白反覆看了韋會的行蹤,確實沒發現異樣,但想到韋會的妻子說他近來每天都到道觀燒香,遂問道:“崇真觀在何處?”

“安善坊。”

“那是在長安城南了,韋會幾乎都在城北活動,如何會到城南燒香?”

“除非那是個女冠觀?”達奚盈盈玩笑道。

……

崇真觀並不是一個女冠觀,而是個香火非常旺盛的道觀。

薛白到時,道觀前已排了長隊,等待祈福的人們個個都表現得十分虔誠。

他遂與刁氏兄弟各自去了解情況。

“敢問大娘子,為何眾人都在此等候,而不去西街的九華觀?”

“任道長法術靈啊,若能賜下一枚丹藥,能百病全消,長命百歲哩。”

刁庚去問了幾人回來,撓了撓頭,小聲道:“郎君,他們說這裡的道長叫任海川,可神了,賜一個香囊掛在胯下,能讓軟弱的男兒都重振雄風。”

“那想必韋會是衝這個來的。”

薛白走過排隊的人群,拿出令符,道:“長安縣衙辦案,讓你們道長來見我。”

站在門邊的兩個小道童聞言,俱是面露驚恐。

“師父他……他雲遊去了。”

這情形,薛白一看便知不對,勒令百姓退散,押下小道童,到道觀搜索,此間的道長任海川果然是不在了,只留下幾個弟子。

“說,人呢?”

“師父他,他逃了……”

刁庚從丹房裡拿出幾個香囊,聞了聞,問道:“這真有用嗎?”

“其……其實就是些滋補的藥材,師長花錢讓人當託,吹捧它的功效,可他前幾日捲了錢財逃了,我們是想趁著師父的名氣還在,賺些路費走的。”

“騙子。”刁庚將香囊丟開。

“哪天逃的?”

“四天前。”

那就是與韋會被拿是同一天了。

薛白再問他們是否認得韋會,本打算帶他們去認認屍體,但在描述了韋會相貌之後他們很快便想起來了。

“是有這樣一個貴郎君常來見師父,與別的香客卻不同,師父每次都是與他單獨到客房中談的。”

“談的什麼?”

“不知道,但旁人都是給師父錢求藥,師父卻是給他錢。”

薛白思忖著任海川那些所謂的讓人長命百歲、重振雄風的本事,問道:“伱們師父,可曾想要入宮面聖?”

“似……似乎說過的。”

再問了幾句,這些弟子們所知的已經有限,薛白便開始在這道觀中仔細觀察起來。

他有個直覺,任海川與韋會一逃一死,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關聯的,甚至陸渾山莊的事,也是任海川告訴韋會的。

若如此,那這個道士任海川背後必然有個指使者,比如李林甫。

也許是他們正在聊著如何接近聖人,同時得到洛陽來的消息,陸渾山莊出事了,然後李林甫說“必然是薛白下的毒手”……這些畫面全都是瞎猜的。

想著這些,翻過了藏書庫中的經文,意外地沒有任何發現,薛白遂轉到了香堂。

堂上擺著很多祈福牌,刻著各種心願。

“福祿壽三星之牌位,祈家母康健長壽,長安人楊漢公敬立。”

再往後看,一個叫姜慶初的希望能娶到賢妻,一個叫劉安的希望能生個兒子。

薛白走馬觀花看了幾排,忽然目光一凝,拿起案上的火燭湊過去,往祈福牌下方看了一眼,灰塵的痕跡不對。

這些牌位都是擺了很久的了,周圍積了厚厚的灰,但有幾個顯然是最近幾天被重新擺過的。

於是,他伸手將那些祈福牌擺回原來的位置,發現中間少了一個。

“這裡原來擺的祈福牌是什麼內容?”

“回縣尉,這我們真的不記得了。”

“可有記錄?”

“沒,沒有。”

薛白再看了那空缺的位置一眼,並沒有辦法再將它找回來。

他只是奇怪,有什麼必要把一個祈福牌拿走?

~~

長安縣衙。

賈季鄰聽聞薛白捉拿了幾個道士回來,搖了搖頭,道:“請他來見我一趟。”

他無心再處置別的公務,起身踱步,最後站在窗前,看著薛白過來。

“縣令找我?”

“聽聞你還在查韋會的案子?”

“是,此案連聖人也驚動了,不得不查。”

賈季鄰道:“我早便讓你堵住王繇的口,何至於到如此左右為難的地步?”

薛白眼看著吏員退了出去,關上門,令廨裡再無旁人,於是緩緩道:“部分真相一直很明顯,就是縣令你故意拿下韋會,再指使魏昶勒死了他,不是嗎?”

賈季鄰並不否認,而是長嘆了一聲。

“聖人問時,我沒這般說,因為沒有證據。”薛白道,“但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證據早晚會有的,縣令到時打算如何自處?”

“你沒說,才是聰明的做法,你以為聖人想要真相嗎?聖人召你問話,只是為了給王家一個交代,就像定安公主不可能與王同皎合葬,那斷那案子的夏侯銛就被貶官,以給王家交代,明白嗎?聖人不在乎韋會死了,哪怕明知是有人殺了他。”

“聖人的外甥死了,縣令說聖人不在乎?”

“韋濯都是聖人親手殺的,韋會死了又如何?這般簡單一樁小案,有何好追著不放的?”

賈季鄰說著,走近薛白,語重心長道:“你是清臣的弟子,如今在我屬下。我不是在教你查案,而是在教你為官,若能當好這京城中最難當的官,你往後的仕途就順了。”

薛白道:“縣令所言很有道理。但此事,只怕不像縣令希望的那般容易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