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80章 華錦之下

也是武鳳娘,把李林甫引見給武惠妃,為他鋪了一條青雲直上的路。

比起薛白與楊氏姐妹的姐弟之義,李林甫與武氏姐妹之間的陰私可多得太多了。

“豎子你敢,敢直呼本相……”

“哥奴,你當我有何不敢?我金榜題名,狀元及

面對李林甫的威壓,薛白沒有任何一點退讓,只有以硬碰硬,更強勢地頂撞了回去。

“你治理的大唐,就像你我腳下這張地毯,看似華麗,其實裡面爬得密密麻麻都是蝨子,你不敢掀開它看一眼,寧可看它啃食著你的家園,因為你就是個疲軟的懦夫,你已經腐爛了。你連臣子最基本的風骨都沒有,只會捧著天下人的膏血供奉聖人,還敢在我面前自稱‘相’,一點羞恥也沒有嗎?”

“來人,來人……給本相打殺了他!”

“你自以為任相十五年是本事,不過是個小肚雞腸、惦記著一點權力連覺都不敢睡的可憐蟲。你越沒才能,越怕旁人取代你的相位,以天下為己任的有識之士被你排擠打壓,我隔著潼關都能聞到你身上舊年腐朽的臭味。”

“來人,打殺他……”

廳堂的門終於被推開,蒼璧帶著幾個僕役衝了進來。

薛白毫不猶豫拎起架上一個花瓶在柱子上一砸,“咣啷”一聲,他手裡握的就只剩碎片。

竟到了動手的一步,他便要直撲李林甫。

今日,長安城中多的是瘋子。

“夠了!”李林甫喝道,“都退下。”

蒼璧一愣。

“退下!”

李林甫咳嗽起來,指著薛白,艱難地喘過氣之後,道:“你……你氣死了張去逸,還想氣死本相?”

“沒有,張公不是我氣死的。”哪怕到了這一刻,薛白也死活不肯承認,“是被安祿山嚇死的。”

……

相府奴僕退下,薛白也丟掉了手中的碎瓷,李林甫也沒有為了安全而避開。

他們未必是真的衝動,無非是擺出態度,比誰更強勢罷了。

“哈哈。”

許久,李林甫笑了,

這一向以心胸狹隘著名的索鬥雞,也許是把心胸都氣炸了,反而豁達起來,他灑脫地拍了拍膝蓋,呵呵笑道:“本相記得,三年前也就是在這裡,你剛被太子坑殺,跑來哭著求本相給你一個機會,娃兒長大了啊,敢頂撞了。”

“是,三年了,你治理天下,越來越糟糕。”

“你治得好嗎?!”

李林甫迅速叱罵了一句,甚至不由自主地揮了一下手,之後維持著他的風度。

他坐在那,像是以為還在三年前,那時他動動手指就能像捏死螞蟻一樣捏死薛白。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是為本相做事,還是自尋死路?”

“告辭。”

薛白拉開門,走出了這間廳堂,做出了與三年前不同的選擇。

方才雖然是表態,但他其實說了一些真心話。

但李林甫讓他很失望,李林甫甚至都沒意識到,目前不該再為鞏固權勢而聯結安祿山,而是該為身後事做準備,該把權力下放給年輕人了。

就像這座右相府,那些陳腐的、破舊的,該被替換掉了。

三年,唯一不變的還是彼此間的關係——道不同,不相為謀。

~~

“豎子。”

李林甫低聲咒罵著,因發怒而有些頭暈。

但他還不能休息,他還得入宮,向聖人稟報王焊謀反案的結果。

沒能與薛白統一說辭,讓情形變得有些棘手起來。當他疏理朝堂局勢,忽然發現,陳希烈、楊國忠、王鉷、薛白……這些人曾經全是右相一系,但不知為何,統統漸行漸遠,甚至走到了右相府的對立面。

隱隱地,有種孤立之感。

好在,右相的地位依舊穩固。

李林甫忽然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為了右相之位而損失了太多別的東西。

“入宮吧。”

很快,金吾靜街,右相出行。

他抵達興慶宮時,今日參與了平叛的所有官員也都候在宮內了,但聖人只見他一人,其餘人皆只是如挨罰一般等著。

“宣,晉國公、尚書左僕射、中書令李林甫覲見!”

今日的興慶宮顯得比往常肅穆些,李林甫繞過花萼相輝樓,走向勤政務本樓,腳步也不似平時那般從容。

恰此時,夕陽完全落下,長安暮鼓響起,一盞盞燈火亮起,依次點亮了花萼樓、勤政樓,顯出絢麗的景象,彰顯出大唐的強盛。

人們抬頭看著眼前的盛景,腦海中卻不由浮起了王焊的一些話語。

“痿闕。”

……

陳希烈、楊國忠、蕭隱之、李岫、柳澤、賈季鄰、馮用之、郭千里、崔祐甫、薛白等人正站在花萼樓外等候著。

沒有人知道聖人正在與右相說什麼,他們當中還有很多人都沒能仔細稟報事情的經過,相當於沒有解釋的機會。

功過只能由李林甫先行敘述,如何不緊張?

楊國忠本是站在前面的,卻不時搓搓手,跺跺腳,幾次挪步之後,退到了後面,一襲紫袍混到紅袍裡。

“當時右相都不在場,聖人怎能只聽右相稟報?”

馮用之原是想回答的,側目撇去,只見賈季鄰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步,他當即心下一凜,噤聲,撤步,離楊國忠遠了一些。

楊國忠身材本就高,兩旁一空,頓時顯得扎眼起來。

他不由罵了一句“啖狗腸”,退到了與他一樣高的薛白身邊,以一襲紫袍與青袍並列。

“你說,右相會如何……”

“噤聲。”

前方有禮儀官忽然喝叱了一句,態度並不客氣。

煎熬地等了許久,前方有一個宦官走來,站到了這些官員們面前,目光來回打量著他們,好一會兒才開口。

“宣,太樂丞、長安縣尉薛白覲見!”

“臣遵旨。”

薛白很清楚自己為何最先被召見,因為誠實。

他端正神色,隨著那宦官走向勤政務本樓,路上小聲道:“我才從偃師回來不久,對內官有些面生。”

“袁思藝,華州人,四個月前才被提拔為左監門衛將軍,當時薛郎不在長安,未有榮幸相識。”

“原來如此。”

袁思藝不再說話,引著薛白到了殿外。

殿內氣氛很僵,李林甫顯然沒有把聖人哄高興起來。

“臣薛白,請聖人安康。”

御榻上的李隆基沒有說話,反而是高力士開口道:“稟報吧。”

“臣以為,一連串的謀逆案,乃王鉷與安祿山勾結,長年準備著謀反,而王焊腦子裡缺根筋,反而把他們的陰謀暴露了……”

薛白不知道李林甫方才是如何說的,總之他堅持著他的看法,侃侃而談。

他不是無憑無據,而是有證據,有高氏兄弟在偃師的所作所為,有劉駱谷的人贓並獲,因此有種句句屬實的底氣。

說的過程中,他偶爾偷偷瞥向李隆基,與以往每次覲見都不同,這位聖人的面容隱在燭光照不到的地方,顯得神秘而可怕。

待到薛白說完,李隆基許久都不置可否,末了才淡淡道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