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38章 提議

“本相自能彈壓得了他。”

“到時右相若‘忘記’了,又如何?”

“放肆。”

李林甫不悅,拍案叱了一聲,冷著臉不語。

堂中沉默的片刻,薛白迅速思忖了一會。

因為他離間了李林甫與安祿山,還是逼迫安祿山做出了一些改變,至少願意表態支持慶王了。這個改變看似微小,卻有可能引起更大的改變。

當世哪怕有人看出了安祿山的異心,也都有一個觀念,即聖人只要還活著,安祿山就不敢反,或者說鬧不出多大動靜,這源於世人對李隆基的崇敬、畏懼,包括李林甫也是如此想法。

甚至於安祿山本人亦然,若非不得已,安祿山應該是想等到李隆基死後再造反。

只有薛白很清楚一個事實——李隆基活著,對於平定安史之亂沒有好處。

相反,若早些換一個人繼位,趁著現在朝局還沒到最壞的地步,也許還有機會遏制安祿山,而若這個繼位的人是李琮,薛白還能夠藉此掌握更多權力。

如此說來,安祿山這個提議是可以考慮的。

但只能虛以委蛇。

因為安祿山能給到李琮的聲援其實很小,除非李隆基死了,李琮需要兵變,但如此一來就像薛白方才所言,安祿山極可能成為董卓;反過來,安祿山卻會藉著所謂的合作,從李林甫手上卡要走許多好處。

薛白認為眼下要做的,當是假意合作,以虛言穩住安祿山。

“可考慮清楚了?”李林甫不耐,問了一句。

薛白道:“看安祿山要什麼,能給什麼?”

“他派人來了,你見一見吧。”李林甫已感到疲倦,拉了鈴,招人帶著薛白去外堂。

他獨自坐在偃月堂中,心想著若是真與薛白扶慶王上位意味著什麼……

~~

薛白走進相府外堂,只見一箇中年男子正站在堂中。

“薛郎,許久未見了!”

對方回過頭來,顯得十分激動,上前行了一禮,面露熱情的笑意,問道:“可還記得我?”

薛白卻能從他的眼神深處感受到他非常的冷靜。

這是一個城府很深,很擅於表演的人,只是遇到了薛白這隻千年的老狐狸。

“嚴莊。”薛白道:“天寶六載科舉,野無遺賢,我豈能忘了嚴兄這位遺賢?”

“稱不上賢。”嚴莊連連擺手,十分謙遜。

薛白道:“‘賢’是一定的,但不是‘遺賢’了。”

嚴莊苦笑道:“僥倖得東平郡王賞識,在范陽節度府中任一孔目官,比不得薛郎。”

“我不過只是一遊藝使,狎臣而已,比不得嚴兄在邊塞為國出力。”

天寶六載,彼此都經歷了科舉的野無遺賢案,今日卻聚首在這右相府中商談。

這場景,可見他們沒有改變世道,反而被世道改變了。

“我這次來長安,是奉府君之命,來幫忙操辦大郎的婚事。”嚴莊道,“拜會右相時,卻聽說了一些事情,故而想與薛郎推心置腹地聊幾句。”

薛白點點頭,靜待下文。

“府君素來以右相馬首是瞻,得罪了太子。”嚴莊苦笑道:“也怪府君是個粗人,覲見時說出‘不知太子為何人’這般話來。如今他思來想去,深敢後怕,欲支持慶王為儲,不知薛郎意下如何?”

短短兩三年間,嚴莊已經迅速老練起來,一番話含蓄中帶著野心勃勃。

薛白反問道:“為何與我說?”

“誰不知薛郎與東宮仇怨不小?”

“我與安祿山亦有過節。”

“過節可消。”嚴莊道:“而與東宮之仇怨不可消。”

“我如何信你們?”

嚴莊很熱切,大膽直言,上前一步,道:“等大郎娶了榮義郡主,他便是慶王的女婿,如此,豈不可見府君的誠心?”

薛白問道:“此事是你們推動的?”

嚴莊道:“正是。”

薛白又問道:“有人在宮中替你們說話才能推動此事,你們收買了誰?袁思藝?”

嚴莊笑而不答,道:“薛郎只需知曉府君是真心願輔佐慶王即可,他說‘跟著小舅舅做事,不會錯’,盼與薛郎同心協力啊。”

“他想要什麼?”薛白問道。

嚴莊認真了幾分,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沉吟道:“以右相、府君的權勢,再有薛郎的才智,當有六分勝算。唯獨東宮有王忠嗣支持,可為顧慮。”

“那嚴兄的意思是?”

“若能有河東節度使一職,府君必能保慶王登基。”

薛白能感受到嚴莊的張揚肆意,連李林甫說的都是“儲位”,唯有嚴莊說的是“登基”,這人官位不高,膽量卻不小。

“你們覺得,我在此事上能幫上什麼忙?”

嚴莊笑了笑,這笑容與方才已是完全不同,先前他還帶著熱情、謙遜,此時眼裡已有了傲然之色。

但他的舉止卻做得很謙卑,作揖道:“不求薛郎幫助,只求薛郎不要再搗亂就好,府君必有厚報。”

說罷,他補充了一句。

“能當朋友,總好過樹敵。”

這就是在威脅了。

從一開始的敘舊,到中間的懇求,再到最後的威脅,嚴莊始終都帶著一股自信。

“好。”薛白道:“那你們準備如何謀這河東節度使,可否說出來?以免我不小心又阻撓了。”

“不過是向聖人請求罷了。”嚴莊打了個哈哈,道:“你我結識於微末之時,相交莫逆,我是真的將你視為好友。”

該說的都說過了,他起身,道:“我還需到慶王府上送聘,再會。”

“嚴兄且忙。”

薛白看著嚴莊的背影,心想,王忠嗣人雖不在河東,但河東軍中皆是其心腹舊部,安祿山要謀河東節度使,終究是繞不開王忠嗣。

徵南詔在即,這個新冊封的東平郡王,只怕要再次迫害王忠嗣了。

今日看似打草驚蛇,又何嘗不是有恃無恐。

李林甫面對安祿山的提議,已經動心了。那麼,李琮既嫁女於安祿山之長子,又有幾分堅定?

薛白如今看似炙手可熱,終究是依附於各方勢力,自己的根基並不牢靠,目前還只有一些私產,以及偃師縣陸渾山莊裡那一點不為人知的私兵。

嚴莊便是看穿了薛白依附於人,才敢如此張狂。

但嚴莊不知道的是,薛白在做的從來都是不依附,而是收服……

祝大家元旦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