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65章 獻俘

顯出了在南詔時都沒有的大將之姿。

楊齊宣雙眼發腫,連路都看不清,連爬帶滾,好不容易脫離了薛白的攻擊範圍,吐了幾口血,帶著把斷牙吐了出來。

他正呻吟著,卻聽薛白叱了一句。

“咽回去!”

旁人剛聽,還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再一看地上的斷牙,才知是要楊齊宣打落了牙往肚裡咽。

“薛白!你不要欺人太甚!”楊齊宣大喊道:“我官位比你高,你毆打上官,該流二千里!”

“我為大唐社稷征戰在外,你竟妄想欺我的女人。今日你不把這幾顆牙嚥下去,我絕不放過你。”

楊齊宣只覺從未有過如此屈辱,怒吼道:“你與弘農楊氏為敵,你死定了!”

弘農楊氏的威風初顯,忽有人大喝了一句。

“做什麼?!”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是陳希烈從衙署大門處邁步而來,一派凜然之色。

楊齊宣連忙跑了兩步,嚷道:“左相,薛白動手打我!毆官是大罪,請左相為我作主。”

陳希烈環顧一看,立即就看清發生了什麼,但竟是叱道:“住口!”

楊齊宣一愣,道:“左相?薛白打人啊!”

“獻俘的隊伍已至城外,這等時候,你等還要鬧事?!”陳希烈臉色肅然,喝道:“都收了,到此為止!”

楊齊宣瞪大了眼,不相信自己就這樣被白白打了。

然而,陳希烈已不再看他,轉身趕向薛白,催促道:“你還在這做甚?趕緊出城去,獻俘才是大事。”

“這就去。”

薛白應了,竟還不馬上走,反而看向楊齊宣,抬手,指了指地上那幾個顆牙。

他不發一言,但舉手投足間極具威懾。

楊齊宣竟是被這個小動作嚇到,心底發虛。

~~

薛白記得今日該出城接獻俘的隊伍。他是故意在這種時候打楊齊宣一頓,反正他是徵南詔的功臣,此時絕無人敢處罰他。

如此行徑,屬實算是恃功而驕了。薛白卻以此自豪,認為自己終於有了資格犯與王忠嗣一樣的錯誤。

總之,這一頓拳腳,他把事情定性了下來,是兒女情長、爭風吃醋,可以降低李隆基的警惕,容他找到最合適的機會把矛頭直指安祿山……

出了皇城,只見朱雀大街兩側站滿了百姓,都在等著看獻俘。

而在長安城外,袁思藝已帶著大量的官員在列隊迎接,場面極為盛大。

今年上元節李隆基沒能與民同樂,終究在今日還是做到了。

薛白見了,不由心想,朝廷給足了南征的功臣們榮耀,但卻不在意來的是不是真正的功臣。

如今王忠嗣還在梁州養病,薛白路過樑州時與他見了一面,確是病得不能行路。

可在朝中眾人看來,都不信王忠嗣是真病,只覺得他恃功而驕吧。

薛白趕到獻俘的隊伍面前,只見鮮于仲通一身金光閃閃的盔甲,耀武揚威地騎著高頭大馬在隊伍前。

在南詔時都沒見他有這般英武過。

“薛郎,過來。”鮮于仲通也看到薛白了,招手道:“你就排在我身後。”

薛白卻實在懶得過去,這一戰真正有戰者,如王忠嗣、王天運、李晟、曲環、嚴武等人,或在病中,或被留任劍南。今日出風頭者,不過是鮮于仲通的心腹而已。

他沒在御前揭破鮮于仲通在龍尾關的敗績,無非是知道李隆基不愛聽而已,與之為伍便大可不必了。

“謝節帥厚愛,我愧不敢當,還是到後面去為妥。”

“我有話與你說。”鮮于仲通依舊招了招手,待薛白上前,略略傾身過去,道:“我聽聞安祿山也派人來獻俘了。”

“是,節帥從明德門入,他的人從春明門入,在皇城朱雀門前匯合。到時御駕會到皇城,親自聽閣羅鳳謝罪。”

“憑什麼?”

薛白問道:“節帥是問,閣羅鳳憑什麼能向聖人謝罪?”

鮮于仲通皺眉道:“雜胡憑甚與我一道獻俘?”

薛白不知所言。在他看來,鮮于仲通對南詔、安祿山對契丹的功勞,半斤八兩吧,都是把問題遺留到下一個朝代還不能解決。

“右相已查過,雜胡是虛報戰功。”鮮于仲通道:“我等攀懸崖、穿毒林,血戰南詔,到頭來卻與這等貨色並肩,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兄弟嗎?”

薛白配合著嘆息一聲,心想,自己對不起那些戰亡者的地方太多了。

鮮于仲通放低聲音,道:“將士們不滿,我怕到時攔不住。你得聖人、貴妃恩寵,到時多擔待些。”

“節帥放心。”

薛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是想把他當槍使,對付安祿山。

他倒也沒有不願意,這確實符合他的訴求。只是看能達到什麼目的,是真能剝弱安祿山的勢力,還是隻是爭功搶風頭而已。

談過此事,薛白不等鮮于仲通再要求他排在其周圍,徑直到了隊伍後方。

閣羅鳳正被押在一輛囚車當中,有氣無力地站著,見薛白過來,目光便一直鎖定在他身上,還喚了一聲。

“薛白。”

薛白見他有話要說,乾脆驅馬到了囚車邊。

“我很快要死了。”閣羅鳳道:“但我想,我們都一樣希望南詔能和平地臣服於大唐。”

“是嗎?”

“我自私,叛亂是因為我想稱王稱霸。”閣羅鳳道:“可我並不希望子孫步我的後塵。”

薛白笑了笑,猜想,如果不是自己保下王忠嗣。閣羅鳳也許已實現了其稱王稱霸的理想。

“你認知很清醒啊。”

閣羅鳳道:“你是聰明人,該知要讓南詔臣服。兵戈之外,更該教化。故而,我想拜託你教化南詔。”

他擔心鄭回不能夠保全他的孫兒,希望薛白能幫一把,話不必說透,說到這裡,薛白已能明白他的意思。

隊伍已開始向前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卻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巍峨的長安城門,像是入了迷。

“長安啊。”

閣羅鳳忽然感嘆了一句,流露出對長安的無比仰慕。

“我上一次來,還是我父親剛被封為雲南王,我代父入朝覲見,從那以後,我再沒忘記過長安。”

“那你還反?”

“我不可能生活在長安,南詔才是我該待的地方,長安是夢中的地方。可人若總在夢裡,若不是睡著了,就是死了。”

薛白能感受到閣羅鳳對長安的感情,於是想著,安祿山該是也很愛長安吧,所以若得不到,寧可毀了?

慢慢地,隊伍進了明德門。

囚車經過城門時,閣羅鳳道:“你看,我來到夢中,馬上要死了。”

“好吧,有道理。”

“我明知我來了會受盡屈辱而死。”閣羅鳳道,“你可知,我為何不早早自盡嗎?”

“再看一眼長安?”

“不。是為了讓陛下高興,他羞辱我,高興了,才有可能放過我的子孫,不再對南詔興師問罪。”

薛白道:“你很瞭解聖人?”

“別看我遠隔千里,我把陛下摸透了。”閣羅鳳道:“所以,我才敢反。”

“嗯?”薛白對這個問題頗為好奇,引導著他繼續說。

“這些年,從雲南太守府就能看出來,大唐已經不再像從前了。”

閣羅鳳不知如何描述他的感受,想了想,說了個小事。

“前些年,唐軍取安寧城的鹽井,為的是以鹽控制爨人,一開始,還知體恤蠻荒之人,慢慢教化。可漸漸地,唐官們只顧利益,對爨人也施以苛捐雜稅。我每次見他們,你知他們談論的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