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夕遙 作品

第一百四十章 參不透的,無非人心

    蕭元徹講完這句話,這才又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魏長安也緩緩的退了下去,書房內一片寂靜。

    蕭元徹難得如此安靜,竟頭昏昏沉沉的,眼皮越來越重,不一會兒竟睡著了。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多少夢,夢中的自己仍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奮武將軍。

    灞州城下,揮斥方遒,指揮一軍,阻那王熙百萬騎兵不得前進一步。

    硝煙滾滾,旗蕩日西。

    ............

    蕭元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的日頭已經偏西了,看樣子過不了多久,這一天又將過去了。

    書房之內,灑下斑駁的光影,或明或暗,他竟有些看得不太真切了。

    轉過頭去,卻見身旁跪著一人,似乎跪了很久,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蕭元徹這才輕聲喚了道:“箋舒,你何時來的......”

    長跪著的正是蕭箋舒。

    蕭箋舒見父親醒了,這才稍微的向前挪動了幾下膝蓋。

    只覺得渾身痠痛,只得強自撐著,他也輕聲道:“來了有一個時辰了,見父親正睡著,孩兒也就沒有打擾。”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道:“到底是上了些年歲,這幾日也過於耗費心血了......”

    蕭元徹這才掀了那身上的衾被,緩緩坐起,看了蕭箋舒一眼後又道:“怎麼跪著,起來說話。”

    蕭箋舒卻仍舊跪在那裡不動,將頭一低道:“孩兒不敢,孩兒乃是戴罪之人,如今正在被禁足之中。”

    蕭元徹一怔,這才又看向他道:“你也禁足了這許多時日了,可有什麼體悟麼?”

    蕭箋舒這才一叩頭,十分恭敬道:“孩兒謹遵父親的教誨,自那日禁足起,便在嫋嫋的督促下,抄謄佛經,修身養心,這許多日過去,孩兒倒是頗多體悟。”

    蕭元徹這才饒有興致的哦了一聲,淡淡道:“頗多體悟?那你說說看。”

    蕭箋舒神情頗有悔悟,不似作假道:“兒知錯......上次事情兒大錯特錯......”

    蕭元徹淡淡笑了一聲,卻沉聲道:“認個錯,服個軟,這個誰不會呢?”

    蕭箋舒又叩頭道:“不不不,父親,孩兒是真的知道錯了,父親雖平素待孩兒較為嚴苛,孩兒以前不知,還以為父親不喜孩兒......可是這許多天來,孩兒終日思量,父親的三個兒子之中,只有箋舒一人入朝做官,從越騎校尉到如今至關重要的五官中郎將,孩兒也曾自問,父親這樣安排,到底是為了什麼?”

    蕭元徹點點頭道:“那你自己說說,我到底為了什麼?”

    “父親是看重孩兒!真正的看重不是平素的仁慈或者事無鉅細的關愛,而是於不動聲中提拔孩兒職位,寄期望孩兒能夠在朝中幫襯父親......可是,孩兒卻未能想明白,辜負了父親的一片心。”

    蕭箋舒說到此處,眼眶竟是先紅了。

    蕭元徹這才嘆了口氣道:“箋舒兒,愛之深,責之切,你現在明白亦不算晚啊!”

    蕭元徹拍了拍蕭箋舒的肩頭,又緩緩道:“兒啊,為父也不瞞你,我心中原意屬明舒......只是他......所以,剩下了你、思舒和倉舒三人。”

    蕭箋舒聲音一顫道:“孩兒,也想大哥......”他這話沒有作假,聲音也是顫抖不已,極力的掩飾了哭腔。

    蕭元徹點點頭,久久不語,半晌方道:“思舒生性隨意,附庸風雅,看看他手下的那些人,幾個不是徒有虛名之輩呢......你四弟倉舒,卻實聰慧,且看事情透徹,往往分析人或事,一針見血,只是,他雖有大局,但畢竟失於仁慈,加上他年齡最小,身子也最弱......”

    蕭元徹頓了頓,這才將目光又投到蕭箋舒的身上道:“所以,目前為止,最像我的人,是你蕭箋舒啊!”

    蕭箋舒聞聽此言,身形一震,低低的喚了聲:“父親......”

    蕭元徹擺擺手道:“只是倉舒兒,你殺伐果斷,在軍中更有威望,可是你要明白,世間上位者,除了這些鐵腕之外,更應懂得何謂懷柔,何謂人盡其才、人盡其用啊......”

    “你便是殺伐鐵腕有餘,仁慈懷柔不足啊。更加上,你還年輕,有時衝動起來,不計後果,雷厲風行倒是像我,卻少了太多沉穩啊!”

    蕭箋舒聞言,再叩頭不止道:“孩兒自己也知道,孩兒比之父親,差的多得多。”

    蕭元徹又道:“我蕭家,從名聲不顯,不過行伍校尉,到如今勳貴大族,權傾朝野,難道僅僅是靠著殺伐和鐵血就能做得到的麼?太柔已被欺,太剛亦被折。箋舒兒,行帝道者,是這天下最難走的路。”

    蕭箋舒默默地聽著,臉上一片恭肅。

    “帝道不是霸道,霸者捨我其誰,帝道亦不是仁道,一味仁慈,迂腐難成大事也。帝道乃是二者兼之,只是何時行霸道,何時行仁道,要靠自己好好拿捏才是,箋舒兒,你可懂了?”

    蕭元徹語重心長,眼神也似有深意的看著蕭箋舒。

    蕭箋舒認真的聽著,待他說完了,這才跪伏與地顫聲道:“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蕭元徹這才點點頭道:“你起來吧,所謂禁足,只是要給蘇凌一個交待,那蘇凌心中隱忍,也頗為明白事理,不會糾結這件事情太久......他是我揀拔出來,留給你們子輩們施恩的,他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以後......定要信之、任之,你明白麼!”

    蕭箋舒這才點頭道:“兒臣記下了......”

    蕭元徹見他仍跪著,這才走過來將他拉起,忽的淡淡一笑道:“我蕭元徹的兒子,能因為旁誰罰幾日禁足,已然不易了,今日起,便免了你的禁足吧......”

    蕭箋舒眼中這才一陣興奮,又要行禮,蕭元徹哈哈一笑道:“父子之間,不必多禮,又怎會記仇呢......”

    蕭箋舒這才也一笑道:“父親說的是。”

    蕭元徹這才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坐吧,為父今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蕭箋舒這才坐下道:“不知父親喚孩兒何事......”

    蕭元徹這才道:“今日早朝,那天子要舉一個龍煌詩會出來,你覺得他的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