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狗 作品

第95章 九子

一大早出門,沒人告訴她時間已經十點過了。臨折回去割穀子前望一眼已經走到大路上去的兒子,揹簍和口袋遮擋了他的腦袋,只看到他下面一前一後晃盪的雙腿,她無法聯想到三伏天裡趴在炙熱石頭上的蝸牛,而只根據前頭甩手踢腿的潘宏,從心底由衷欣慰自己有一個比別家孩子都懂事有擔當的兒子,比人人都誇讚的忠承還要優秀的好兒子。




假如永遠沒有跨時代意義進步後智能機械設備的支撐,純以老農民祖祖代代凝結下來的智慧經驗與體力進行播種收割並賴以生存,老實說,那樣的歲月僅用艱難滄桑等詞表達,敘者語不成句,聞者卻寡淡無感。那些艱難歲月究竟如何過來的?恐怕唯有堅定不移的信念和對美好未來的嚮往能夠支撐可以為繼。




可那樣的信念和期盼,於當下年齡的信好依然難以理解,不光他,沒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任何人都難以接受,在天寒地凍的寒冬臘月裡風雨無阻,在風雨交加的夜晚中蓑衣斗笠堅定腳步,和現在烈日當空下,面對一望無際的稻田有說有笑,大汗淋漓還可勁頭十足,從起伏的胸腔裡吼出來震懾人心的吶喊……或者,剛開始是信念吧,到最後也只剩期盼和週而復始的麻木了。




要將窘迫難堪的日子過得熠熠生輝,談何容易。




安逸與窘迫,剛落地的孩子也曉得選擇前者。何況他所在的年齡,正是蟄伏已久的自尊與叛逆最容易爆發的時期。




潘宏回家換了衣裳,外表上大致看起來似乎回到了信好記憶裡認識的那個夥伴,可他一時還是不知道應該怎樣跟他交流,相處,於是任他在灶房和壩子到處找他,喊他,問兩位在灶房裡忙的不可開交的老太太和在烈日下曬穀子的潘老頭:“信好呢?”




“已經上坡去了吧,你以為都像你一樣一天到黑就曉得到處跑耍,人家一天到黑要做的事情多得很,你好好跟哥哥學學,恁大的人了不要光只曉得耍,看你以後啷個辦,你以為我嚇你,等你長大你才曉得。”忙著做飯的盧定芳這樣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