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狗 作品

第106章 你過不來我過去

老張從後門出來下斜坡過馬路繞到醫院正門來,大部分是往裡面進的,眾多端著送餐盤子的墩子也往醫院裡去。老張才想起來查房的還沒來,又想算了,天天查房說的都是那幾句話,還是攤子要緊,因更加大步往市場上去。

天天背上背下確實麻煩,尤其忠傳走後,一個人背上背兩個手裡還要抱一個,這樣走了一段時間,終於捨得把攤子一哈收來放在外面賣早餐那家老熟人門市裡。不過人家做早餐生意,早上開門就是人,本就狹窄的空間裡還要放他幾個袋子揹簍,老張因此恨不能每天人家幾點開門他就幾點到市場去。天氣冷了,越來越難熬。

“生意好。”到人家門市裡,老張招呼一聲,老闆老闆娘和墩子忙得不可開交,幾口大鍋同時生火,豆漿蒸籠稀飯,隔得遠些的邊上老師傅一人負責炸油條和油穀子。背後挨著捲簾門的桌上蒸籠前面還擺滿其他東西,空碗筷同鹹菜一起放著。由於自取,幾樣鹹菜盤子交錯混雜,碎末兒佈滿桌子,邊上乾淨的碗裡也是,混著前面的白麵兒和反光的油汙,一目瞭然的髒。不過這是丁點兒不影響這家店的生意的,老張回回早上來總是笑:“趕緊再招人,生意紅火得忙不過來了。”

“恁早啊,今朝白天可能都要落雨哦。”大家說話都帶著車滾子,一會兒閒談的時間也沒有,由他自己進去拿東西。

“一個人忙不過來哦。”老張又進去同大老闆打招呼,實際是老闆的媽,正獨自悠閒的坐在頂後面一張大圓桌上包包子。她看著悠閒,眼睛還能四下閒逛打量屋裡的食客和外面經過的人。手上卻也坐著滾子,手心裡攤著皮,舀一勺餡兒包在中間,只看她兩個手像轉著玩一樣晃著圈,手遞到蒸籠裡就變成了一個包子。簡單的好像誰一上去都會,但只要她坐在那裡,邊上基本沒有墩子會站過去。

“沒得人跟我學徒弟。”她同老張道,揹簍和幾袋子東西就在她身後靠牆的角落裡:“你屋裡還沒出來嗎?”

“要在醫院過年哦。”老張嘆一聲,紅棗和核桃拎出來放揹簍裡,煙狗兒抱手裡,自己蹲地上撐起來,不要誰幫忙,也不多言,道聲謝,往外面去。

她在後面望老張出去的背影:“今年這個年不好過。”

老張道:“哪樣不好過啊,哪樣都是一樣過。”

她的兒子同他笑:“就是,你過不來我過去就是。”

再冷,買早菜的人依然多多,尤其上年紀的人,只圖早上的菜新鮮。不過大多是本市場裡的人,搬攤子,攤東西下貨拉貨的。背後家紡店還沒開門,賣零食和醃菜的還沒來,魚市老闆正和長工兩個人倒魚,相互碰面,閒談兩句,各自忙碌,每天都這樣忙忙碌碌冷冷清清的過。

到八點半時,市場外面車水馬龍,裡面人聲鼎沸,擠得掉不過頭,醫院那邊,醫生們將查到黎書慧門口來。

“今朝啷個樣嘛,吃早飯沒有?”前面的醫生並不是她的主治:“休息還可以噻,肚皮還像頭幾天那樣墜脹不嘛?上廁所好些了不?”

她像個沒有大人在旁,自己做不了主的孩子一樣靦腆怕笑,將四周的面孔都看一遍,最後落在同她說話的中老年臉上,手撐著起床猶豫著要掀被子給他看:“痛倒好些哦,痛倒沒恁痛了嘜,它像往腿上面走了,昨晚上腿像比肚皮還不安逸些。”

被子掀開,許多青年醫生都往後退開了,各自微微捂鼻,中老年的醫生也皺眉,不過還夾著筆埋頭去捏她的客膝頭和大腿,反覆研究一陣,同她道:“沒得事不要緊,這個沒得關係,你正常的關節痛,這是你原先就有的風溼的問題,這個跟你直腸沒得關係。你看是不是痛得厲害嘛,真是惱火的話下午我來看,看再給你開個啥子藥吃著。不痛就好睡噻,先睡好吃好,其他沒得大問題,主要是你肚子這塊兒,今朝老頭兒還沒來啊?”

左右看一圈,幫她蓋了被子,叫床尾的人幫忙把床搖起來:“啷個沒看到老頭兒,還沒來嗎?吃早飯沒有嘛?”

“來了,來了又走了,他能甩得下他那點葉子菸嗎?來幫我把早飯打來就走了,還不曉得他吃沒吃早飯呢。來莫哈兒就走了,你說這個人也是,查房都沒來就走了。”

“不要緊沒得事,這樣好啊,這樣好,有點事情做,他這個年紀就是要找點事情做活動著呢,打發時間,光這樣坐著容易老年痴呆,你莫小看,恁大年紀比一般年輕人還行實。你也要像他那樣,光是坐著不行的,平時不痛的時候還是要起來走走轉轉,這樣身體才恢復得快。你有啷個事叫外面的護士就是,喊她們來給你幫哈忙,你這個只要不痛,能正常上廁所,其他沒得啷個大問題的。”

他這樣說,已經轉到隔壁床去,護士來幫她把被子蓋好,很快有端著藥瓶等東西的護士來給她輸液:“平時有事要喊我們哈,你這個床單等哈兒也給你換一下,等哈兒阿姨來給你換,等這瓶輸完吧。這兩天還是能下地走噻?我看你昨天又沒啷個下來活動呢。”

黎書慧極不好意思,放在床沿那隻手有意無意將已經掀開一些的被角捏著翻來疊去,聲如蚊吶,十分焦慮道:“......沒得事不想下去,下地也不做個啷個,下地腳沒得力氣,下去莫一會兒又要上來,不想下去。”

“還是要下來,儘量能活動就自己慢慢活動著,平時上廁所大小解這些,白天儘量自己去衛生間上。這裡離得也不遠噻,幾步路就走過去了,白天儘量不要戴著,這樣恢復得慢,還是要個人控制著儘量自己到衛生間去。”

黎書慧像個聽話的學生默默聽著,將她已經紮好點滴的手拿到近前來看:“光是天天輸,哪天見好嘛,哪天得出去嘛,我家那老公公就光是天天問哪天可以出院,一個人在屋裡飯也沒得人煮給他吃,這光是輸點水也不管用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