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弗勞爾這個時候也在，出事的時候他正好在辦公室，也是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用手帕擦著額角的冷汗，看了一眼唐笑：“不知為何，實驗體428的生命跡象突然開始衰敗。”




“讓我看看數據。”




平日裡428待著的實驗室都用各色儀器時刻監控428的生命數據，監控器也24小時開著，因此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麼428身上突然出現了這些變化。




原本平穩的數據在極短時間內攀升到峰值，又在極短時間內往下落，乃至於身體各個部分開始崩潰。




唐笑很熟悉這些變化，這就是428以前進化的時候出現的特徵，但是怎麼會、他明明已經讀檔了，為什麼還會帶到這個存檔裡！




……是菌之王，是祂做了什麼。




唐笑下意識想要重新讀檔，卻想到之前的變化，手指僵在半空。




這時，恰好實驗室內的428也看了過來，他已經快要維持不住人形，朝向唐笑的方向輕微搖頭。




除了唐笑以外，沒人能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




原來這三年不只是他在解析項目，菌之王同樣也在解析他們，就像是隱藏在暗處的猛獸，等待給予獵物最後一擊的機會。




上一次讀檔他卡住了，遊戲系統沒能及時反應，那下一次讀檔，又會發生什麼？




但如果不讀檔……




“真是奇怪，”弗勞爾低喃，“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發生身體崩潰這種事？”




“是啊，之前428明明一直生龍活虎的……還是說到了某個階段他們這些王菌孢子就會產生這種變化？”阿伯克試圖猜測，“畢竟按照之前唐博士的論文，王菌孢子應該只是屬於菌之王不方便移動的時候，代替祂採集食物的‘子端’，王菌孢子採集完基因信息，然後自然死去，成為地下樹狀網絡的養分。”




“那麼是否可以猜測他們成長到某個限度，就會啟動某個機制導致壽命走到盡頭？或者菌之王對他們依舊保有某個底層權限，可以在某種程度控制他們，以防止叛亂？()”




周圍的研究員你一語，我一言地討論起來，隔著一層玻璃冷漠地注視著實驗體痛苦地走向崩潰。




唐博士，你怎麼看？?()_[(()”




“……”




“唐博士？”




那些日常的實驗室討論聲，此刻在他耳邊逐漸像是變成了無法理解的雜音和噪音，聰慧的大腦第一次沒有跟著他們的思維往下轉動，像是機器生鏽了一般卡住。




唐笑在一刻突然明白了君忒斯的心情。




在他無比痛苦的時候，他隔著一層玻璃，卻不能哭不能笑，不能表露出一切在意和悲傷。




“有這個可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間吐出，平緩冷漠，那麼陌生，簡直像是另外一個生物在說話，“可能類似於裸鼴鼠的生物機制，裸鼴鼠女王會給鼴鼠餵食含有女王激素的糞便來給他們洗腦，防止叛亂，王菌孢子如果在理論上也有進化成菌之王的可能，那麼菌之王自然會有類似的防禦措施。”




研究員們就著這個話題討論起來，當然也沒忘記給實驗體急救，他們嘗試了各種方法，可惜全都失敗，阿伯克皺著眉頭看著儀器上的數據：“目前只有餵食含有基因的食物的時候有那麼一點緩解的趨向，但是隻能延緩他身體崩潰的進度。”




“他還有多少時間？”唐笑問。




“按照這個進度，估計最多兩三個月吧，以目前項目組資源全力餵養的前提下，”說著，阿伯克看向弗勞爾，弗勞爾搖搖頭，看了一眼唐笑，“不行，第三隻眼新設立了一個極為重要的項目，資源都要重新分配向那邊傾斜，甚至也很多研究員都要退出這個項目了，也不可能獲得以前那麼豐富的資金。”




“啊？那我們的課題怎麼辦？”




“那你們最好快點出成果，趁實驗體還沒死透。”




阿伯克苦惱地撓了撓頭：“這點時間夠做什麼，對吧，唐博士，咦？唐博士？”




唐笑沒有再待下去，在知道了428不會得救後，他轉身從這裡離開，否則再待下去，他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反應。




實際上，已經控制不住了，垂下的手指在發抖，不是憤怒。




而是悲哀。




從靈魂深處蔓延的沉重，一點一點掌控了他的身體，好似三年積累的疲勞感一下決堤，壓垮了他的脊背。




洛奇之前在其他項目組有事，聽聞消息匆匆回來，和剛出項目組門口的唐笑擦肩而過。




他沒有認出他。




以往唐笑走路都是挺直腰背，他受過良好的教育，走路都是抬頭挺胸，儀態不說端莊也透出十足的精氣神，哪怕是在被巴德為難，在報告會被來往學者無視的時候，依舊不卑不亢，更不會低下頭。




不像那個風華正盛，銳氣東出的天才學者。




唐笑一路回到了宿舍，沒有理




()會路上遇到的任何人()，連敷衍地笑都難以掛上?()_[(()，在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出來，一點一點滑坐在地上。




“君忒斯……”




沒有回應。




“君忒斯。”




沒有回應。




青年慢慢懷抱住膝蓋，盯著點開的遊戲存檔，卻遲遲無法點下。




直到這一刻，一滴淚才落在了膝蓋的衣料上。




直到現在無人處，他才有落下眼淚的資格。




三年無人知曉的回憶從眼前匆匆掠過，原本以為這三年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三年，卻轉眼間，成為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三年。




主線失敗倒計時：60天5時24分




這一次的時間僅剩下兩個月，但是他還卡在靶向問題上，還差一點，每一次都是差那麼一點。




沒有辦法讀檔，沒有君忒斯。




他又變成了孤身一人。




膨大的黑暗，頃刻間要將他吞噬，而這一次沒有人再能帶著他走出這片噩夢。




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崩斷了。




唐笑什麼都沒有思考，就像是觸發了身體的保護機制，在深思熟慮之前，身體已經下意識做出了自保反應，點擊退出遊戲。




*




現實裡，校方做出了最快速的反應，哪怕唐笑在這三年內沒有特別出眾的成績，但護犢子這一優良美德向來是他們大學的傳統，不分學生優秀還是普通。




教過唐笑的教授，之前已經畢業的雲勵飛他們紛紛出來作證，校方也迅速撤下熱搜，唐爸也迅速動用手裡的力量給那些胡亂帶節奏的大v警告。




蕭柏更是直接帶著蕭女士出面回應了近期的爭端，表明唐笑這三年並非沒有做出任何成果，他們一直在精進這項技術在具體疾病上的應用，總算勉強平息了輿論。




等到一個星期後，蕭柏才突然發現，唐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他聯絡了，哪怕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接通，學校裡也找不到他。




和唐爸對了下消息後，才知道唐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直不肯出來，唐爸唐媽也都急壞了，卻沒有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