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

顧惟落入眼前之人的雙眸,那雙眸中神色溫淡柔和,又帶著絲絲沁人暖意。




他的語氣平靜而舒緩,沒有什麼憐憫之意,也沒有什麼憤慨不平,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他真切的認為,沒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




可之前從未有人這樣告訴過他,這樣不值得。




也從未有人在意過,他是否傷害了自己。




這點小傷……




原本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可是,這個人發現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要好好愛惜自己。




對方的掌心溫暖有力,從皮膚緩緩滲透進來,似是某種惑人心智的毒-藥,讓顧惟一時忘了反應。




顧惟就這樣靜靜地,低垂眼簾,看宋衍為他處理傷口。




清洗、上藥、包紮。




每一步宋衍都不假於人手,他專注的做著這件事,就好像,自己對他真的很重要一樣。




可是為什麼?




無非是見色起意而已……




宋衍擔心丫鬟們不夠細心,親手幫顧惟處理了傷口,心中微微嘆氣,別看顧惟平時總一副無所謂、波瀾不驚的模樣,說到底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沒有感覺呢?




人心都是肉長的,如果一個人習慣於面對傷痛,這不是他的錯,也不該對此習以為常。




宋衍見不得顧惟這死氣沉沉的樣子。




宋衍站起來微笑:“這裡是在宋家,不是顧家,下回再遇見了不喜歡的人,直接讓人趕出去就是。”




說著又懊惱道:“剛才竟只踹了他一腳,真是便宜他了,竟敢欺負本少爺的人!”




“讓你受了委屈是為夫的不是,你說吧,要為夫怎麼補償你?不如親自下廚給你做一頓美食?”宋衍彎腰笑盈盈道。




顧惟撩起眼簾,眼前人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笑意從眉梢眼角蔓延開來。




如果他是想要讓自己開心一點,那麼……不能說沒有一點作用。




顧惟定定看了他半晌,雙手一推,轉著輪椅離開了,只留給宋衍一個背影。




宋衍毫不在意,衝他背後喊道:“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廚房的夥計看到宋衍親自來了,一個個十分緊張,還以為自己哪裡做的不對,少爺過來興師問罪了,誰知道宋衍掄起袖子就開始自己幹了。




宋家財大氣粗,廚房裡食材也不乏山珍海味,還有很多宋衍沒有見過的東西。




不過宋衍沒有用這些珍惜少見的食材,他轉了轉,只是親自做了一鍋手擀麵,再下了兩個荷包蛋。




廚子有些忐忑的問道:“少爺,要我再給您加兩個菜不?”




他就沒有見過少爺有吃的這麼清淡的時候。




宋衍搖搖頭:“不必了。”




他端著兩碗麵回到院子,喊顧惟出來吃飯。




顧惟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卻默默推著輪椅過來了,看了一眼麵條,又看了一眼宋衍。




這就是某人大言不慚要給自己做的美食?




宋衍卻半點也不臉紅,笑眯眯道:“雖簡陋卻是我親手做的,吃的是我的心意,難道不勝任何美食?”




顧惟:……




這副自戀自大的樣子,倒是和傳言差不多。




話雖如此,顧惟卻端起了碗。




宋衍也端起碗吃了起來,他廚藝不算差,自然不是隻會做麵條,畢竟從小就要養活自己。




但是,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想自己做一碗麵吃。




他是五歲的時候被領養的,剛來到新家的時候,也曾享受過短暫溫暖,但很快養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再次成為那個沒有存在感的,多餘的存在,沒有人會想起他,沒有人會在乎他。




那天放學又下雨了,他沒有帶傘,於是就一個人站在屋簷下,想要等雨停了再走。




可是那天雨下了很久很久,怎麼都不停,他的褲腳都溼了,學校都要關門了,終於……看到他的老師向他走了過來。




老師是個很溫柔樸素的女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什麼都沒有說,撐開傘將他帶回家,給他煮了一碗麵,也是這般簡簡單單。




自那日之後,老師便時常關注著他,無論是學習上還是生活上,都給了他很多幫助,這麼多年,他們始終保持著聯繫,直到老師因病去世。




再後來,宋衍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他早已不會再餓肚子,但卻始終記得那碗麵,是那個冰冷雨夜唯一的溫暖,所以重要的從不是食物本身,而是有人走入他的世界裡。




他希望顧惟也能遇到這樣一個人,即便不是自己,但至少有人可以走進他的世界,牽著他的手走出那無盡迷霧。




只要不放棄,終能窺見天光。




………………




自從顧思齊過來鬧事之後,宋衍又訓斥了下人,加強了防範,雲雪苑恢復了往日寧靜。




宋衍為了逗顧惟開心,時不時讓人蒐羅些玩意兒回來,比如有趣的話本,好吃的美食等等,當然,他自己同樣享受了,也不算全是為了顧惟吧。




在家吃喝玩樂還有人服侍的日子,過得甚是舒心,隔三差五的讓大夫給顧惟看病診治,時不時聽董管事彙報些生意上的事。




這天,宋衍坐在院子裡烤紅薯,彩裳神神秘秘的過來了,湊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宋衍聞言一頓,回頭悄悄看了一眼屋內,只見顧惟正在低頭看書,根本不曾看他這邊,然後才壓低聲音道:“你說吧。”




彩裳清了清嗓子:“我可是打聽了好久,又問了好多人,找了二丫的姑姑的嫂子的姨母,才打聽到這些呢!我說了,少爺你要怎麼賞我?”




宋衍戳了一下臭丫頭的腦袋,道:“賞你一百兩,休沐三日,可還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