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晨曦初露,樹屋外的葉子還滴著水,昨晚深夜也下過一場細雨,動靜不大,潤溼樹葉、泥土。




樹屋內,祁不硯不知何時被賀歲安擠到邊緣,像她把他抵在了以木頭為壁的樹牆上,二人衣衫微敞,長髮不分彼此糾纏到一起。




有鳥飛到樹枝上,吱喳叫。




賀歲安迷迷糊糊地蹬了一下腿,足底踩在祁不硯垂在身側的靛青色衣襬,動著動著,又把腳搭了上去,找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他們的唇不同程度的紅,像是摩擦過什麼太久而產生,塗了一層胭脂似的,從昨晚到現在還在,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消褪。




樹底下,男人小聲地叫喚他們,想帶他們離開紅葉村。




時辰還早,不易遇見別人。




被紅葉村村民發現他帶外來人進紅葉村,男人是沒事的,可他怕紅葉村村民對他們有意見。




賀歲安一聽見男人叫喚的聲音就醒了,坐起來,又倒下去。




她頭髮纏住了祁不硯的了。




也不能這樣說,準確來說,應該是祁不硯系在髮梢的銀飾勾住她的頭髮,打結了,賀歲安剛坐起來便發覺,又被迫躺回去。




被賀歲安無意地扯了一把長髮,祁不硯自然也醒了,一掀開眼,看到的是她趴躺著,纖細的手指動著解他們的互相纏著的頭髮。




可纏得太多了。




賀歲安越解越亂。




她解到後面,掌心還出了點汗,心想,完了,纏得更緊了。




男人沒得到回應,想爬上樹屋叫他們,又礙於吊梯被收上去,需要上面的放下來才可以上去,沒辦法只能站在樹底下又叫了聲。




賀歲安忙應了男人,說稍等一下,他們需要處理點事。




“好……”男人不知想到什麼,默默地走遠了一點,站在另一棵大樹底下等他們,也不催促了。




賀歲安加快速度解頭髮。




祁不硯慢條斯理從她手裡接過他們纏一起的青絲,直接用匕首割斷他那一截頭髮,分開了,乾脆利落,跟他這個人一樣很果斷。




見頭髮以這種方式分開的賀歲安欲言又止,原本系在祁不硯髮梢的鈴鐺銀飾落到了她髮間。




因為纏繞的結還沒解開。




他頭髮和銀飾仍在她髮間。




祁不硯割斷了一截頭髮僅是能讓他們行動變自如罷了。




如果想取下銀飾、他的頭髮,還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可賀歲安沒時間了,她總不能讓男人在樹下等他們太久,是他們麻煩了他。




賀歲安一恢復行動自如,立馬推開樹屋只用一塊木遮住的門,放下吊梯,爬下去。




她髮間叮叮叮地響。




祁不硯在賀歲安後面下來。




男人看他們先後下樹屋,踱步過去,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腦門,讓他們拿好東西,隨他出村子。




賀歲安再次向他道謝,畢竟昨晚是他收留了他們,不然她肯定得走路回青州里找客棧




歇腳,或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休息一晚。




祁不硯看了一眼她髮間的銀飾。




前不久還在他髮梢上的。




而祁不硯的斷髮與賀歲安的髮色差不多,被銀飾拴綁到一起,看著並不突兀,融為了一體。




“不用謝的。”男人很少與外人接觸,脖頸、耳垂通紅了。




“是我要謝你們。”




他樸拙道:“若不是你們,我昨晚在山上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可能跟其他人一樣,會死,是你們帶我下山,算是救了我一命。”




男人轉身往村子外走。




沒走幾步,有人喊住了他。




“鍾良?”紅葉村的兩個村民喊的是鍾良,眼睛卻看著賀歲安、祁不硯,神情算不得友善。




鍾良聽到紅葉村村民叫自己,一陣手忙腳亂,將他們擋在身後,對村民道:“鍾伯、李大娘,他們、他們沒有惡意的。”




平日裡他們沒那麼早出來的,今天卻倒黴撞上意外了。




他面露為難。




賀歲安朝村民看去。




鍾伯雙頰朝內凹陷,皮包著骨頭,像一棵即將枯萎的樹,耳朵卻異常肥大,彷彿要墜到肩上,說話間隱隱露出腐爛的黑黃牙齒。




而李大娘頭髮全白,毛躁如粗糙的野草,鼻低目少,沒有了眉毛,腰背嚴重地佝僂著,握住柺杖的手細長如動物的爪子。




他們目光銳利地審視著賀歲安,與她身邊的祁不硯。




賀歲安也看著他們。




鍾伯、李大娘脫離外界多年,今天被一個小姑娘看,竟也覺得有不自在,惱羞成怒,先發制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他們走了過去,咄咄逼人:“為什麼要來紅葉村。”




語氣很不好。




夾帶著對外人的惡劣。




鍾良急道:“鍾伯、李大娘,不是他們要進紅葉村,是我帶他們進來的,你們不要誤會,他們真的沒有惡意,現在要離開了。”




鍾伯猛瞪向他,似要把渾濁的眼珠子瞪出來般。




“是你把他們帶進村子的?鍾良!你可還記得這些年來,他們這些外人是如何對我們的?一口一個醜村,一口一個怪物!”




鍾伯氣得踉蹌了幾步,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們還怕我們是得了什麼病,會像瘟疫那樣傳開,不希望我們再踏入青州半步。”




李大娘趕緊扶住他。




鍾良也跑到他的身旁:“鍾伯,您莫要動氣。”




後來三善真人證實了他們越變越醜陋和身體的畸形缺陷是不會像瘟疫那樣傳開的,可青州對他們的態度依然如初,排斥、噁心。




青州人不希望他們踏入青州半步,好,他們就永遠待在紅葉村,他們也不歡迎青州人進村。




儘管青州人也不屑於進紅葉村,怕沾染上什麼不好的東西。




青州人怕,他們理解。




誰都怕死。




但他們又有什麼錯呢,憑什麼要承擔諸多惡意




的目光、言語,青州人分明知道他們身體的異樣不會傳染,卻還是這樣對他們。




紅葉村本來也是青州的一部分,後來,青州人漸漸把紅葉村分了出去,並不承認他們是青州人。




他們也不再自稱青州人,反而以那群青州人稱呼對方。




又因為玄妙觀遠近聞名。




部分外來人到青州也會來玄妙觀參拜,偶爾在山下撞見他們,不知是不是聽青州人說過他們的事,對他們也是避之不及。




鍾伯哪能有好臉色對外人。




長此以往,非紅葉村的人,他們都不喜歡,排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