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 作品

第95章 別為難我

 雲喬冷冷拂落了他捧著自己臉龐的手,抱膝低垂著腦袋,埋首在膝頭。

 瞧著腳踝處的傷,瞧著自己身上的鞭痕,又想起曾從趙兮兒口中聽到的話。

 趙兮兒告訴她說,蕭璟親口說,她於他而言,同養的貓狗無異。

 蕭璟此刻說的這些哄著她的話語,不就是像是在哄一個抱在膝頭的寵物嗎。

 他以為他待她溫柔垂憐,可是他不知道,這樣居高臨下的施捨,這樣在漫長屈辱中,偶爾賞賜的一點溫柔,卻似淬了毒的利劍般,讓人穿心的疼。

 雲喬咬著唇瓣不言不語,那下唇都因為這一日一夜水米未進幹得裂開,輕易就被咬得滲出血珠。

 蕭璟瞧著心疼,低嘆了聲,拎起茶壺,倒了一盞溫水,送到她唇邊,託著她下顎,想要喂她喝水,溫聲哄道:“好了,別哭了,唇珠都裂開滲血了,喝口溫水,潤潤唇齒。”

 他姿態親暱柔情,好似他們一直都是親暱無間的情人。

 可是雲喬知道,不是的。

 她抿唇後撤,動作間將蕭璟手中茶盞打落。

 那茶盞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蕭璟眼下正是最愧疚時,倒是未曾動怒。

 可雲喬目光落在那碎瓷片上,手掌卻不可自控的顫抖。

 她看著那碎瓷片,想起她在那京郊莊子的柴房裡,握在手中的另一片碎瓷。

 顫著手,低眸,瞧著自己此刻早已洗去血汙的掌心。

 卻仍舊,清楚記得,自己是如何被人欺辱,被人折磨,又是如何,握著那枚碎瓷片,掙扎求生,滿手鮮血的被困在血泊中。

 那樣的場景,這一日一夜的折磨,之於雲喬這樣養在深閨的小女娘,幾乎是畢生難以忘記的噩夢。

 雲喬閉了閉眸,握著自己,緊握著自己染過人血的手。

 當真是,恨毒了蕭璟,也恨極了趙兮兒。

 雲喬從來都是個溫軟良善的人,可這一日一夜的屈辱,實在太過痛苦。

 蕭璟瞧著她手掌顫抖,閉眸一個勁兒掉眼淚,卻半句話不吭聲的模樣,心下驚慌不已。

 忙抬著她下巴,急聲問:“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又成了這樣子。”

 雲喬被他抬著下顎,不得不睜開眼簾。

 她笑了笑,手仍在顫著。

 看著眼前的蕭璟,好似,就能看見他那個,囂張跋扈的未婚妻。

 “好端端的?蕭璟,你真的覺得,我被你的未婚妻打的一身傷,被她尋的人凌辱,扒光了衣裳綁著繩索在柴房裡任人輕賤,而今,還會好端端的嗎?”

 蕭璟抬著她下顎的手,也僵了幾分。

 他喉結微滾,撫過她紅豔的眼尾,啞聲問:“那你告訴我,要如何做,這樁事才能在你心中過去,要如何做,你才能,好端端的別記恨我,念著我幾分好,願意給我個機會來彌補你。”

 蕭璟話說的真切,可雲喬,卻不會信他。

 她只以為他又是拿那些虛假的蜜語甜言來哄騙自己,於是望著他冷笑,故意道:“怎麼做?你殺了你那折磨羞辱我的未婚妻,拿她的人頭來見我,我就願意不記恨你,可是你,你做得到嗎!”

 蕭璟的確想過要了趙兮兒的命,可皇后的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盛怒之後理智回籠,蕭璟又是那個權衡利弊得失,沒有半點的情緒裹挾的人。

 不殺趙兮兒,可以給雲喬一個側妃的位置。

 拿趙兮兒的命,換雲喬來日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這筆買賣,很划算,所以他可以放趙兮兒一命。

 他有他的謀算,有他自以為是的,對雲喬更好的安排。

 卻忽略了雲喬的情緒,雲喬的委屈。

 所以,即便眼下雲喬親口說,要趙兮兒的命,還她的委屈難堪,蕭璟也不會應。

 他撫著雲喬眉眼的手微滯,瞧著她含恨帶怨的眼,心下衡量得失,到底,還是搖了搖頭。

 蕭璟凝眉淡聲回道:“喬喬,眼下她不能死,別為難我。”

 為難?

 呵,多可笑啊。

 她受了那樣的屈辱,她九死一生僥倖活命,她差一點點,就那樣屈辱難堪的,被人姦淫而死。

 可是,她想要他為她討個公道時,

 這個口口聲聲說著喜愛她的男人,這個一次次說,想要讓她開心歡喜的男人,卻說,別為難他。

 雲喬眸底水意漾漾,笑音更濃,只是那濃重的笑,滿是悲泣。

 自嘲的道:“是啊,她不能死,她是你來日的妻子,她怎麼能死呢,該死的是我才對,我該在那座莊子被你的未婚妻打死,我該在那柴房裡,被那馬伕凌辱而死,我不該活著,不該活著讓你為難,是嗎?”

 因為她與貓狗無異,因為她只是個玩意,所以,誰都可以欺負她,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蕭璟可以,趙兮兒也可以,甚至,這京城裡,任何一個與蕭璟相關的權貴,都可以。

 她沒有自尊沒有人格沒有體面。

 雲喬笑意嘲弄,她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可悲,笑自己時至今日,說出那句讓蕭璟為她出氣的話語時,心底,竟還可悲的,抱著一點點微弱的希冀,盼著他在意她的委屈,像是賭徒一樣,即便不肯承認,心底也期待著,他真的會為她討個公道。

 可是現實,現實又給了她一記耳光。

 笑她再一次的自作多情。

 蕭璟意識到自己的話傷了雲喬,下意識想解釋。

 “雲喬,我不殺她,不是不願,是不能。雲喬,你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很快,很快你的傷就會好,不會留疤,不會影響什麼……我也會給你最好的補償。”

 他竭力的解釋雲喬的外傷可以被上等的藥治癒,可以不留半點疤痕,半個月後恢復如初,她的身體不會再有任何異樣。他會在半個月後,風風光光的讓她以側妃的身份嫁入東宮,他會給她體面的身份,從此之後,再不會有人能欺負她。

 蕭璟以為,自己做了最好的,最有利於雲喬的安排。

 可是他忽略了雲喬情緒,忽略了這一日一夜的羞辱,和那逼不得已時,甚至讓雲喬雙手染血殺了人的記憶,之於雲喬這樣的嬌弱女娘,究竟有多可恨多可怖。

 傷口會恢復如初?

 可是恢復如初,能讓她忘記,這一日一夜遭受的所有嗎?

 能讓她忘記,雙手沾染的人血嗎?

 不能。

 雲喬笑眼帶淚,手臂撐起,將蕭璟推遠。

 聲音帶著哭腔道:

 “是嗎?會恢復的很好?也不會留疤?可是,難道恢復的徹底,不留下絲毫疤痕,我就能忘了此番遭受的折磨責打,屈辱難堪嗎?

 你的未婚妻,這樣的羞辱我。你現下,卻這些話。你們夫妻兩個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玩這些打我一個耳光,再給我一個甜棗的把戲。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