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雷闕
孟繼本深吸了一口氣。
“祝有韜，你要阻止我？”
老人，也就是祝有韜渾不在意，繼續踮起腳尖，眺望巷口。
嘴角微微上揚。
彷彿那邊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長巷，金光還在翩翩飛舞。
這一條悠長的古巷迎來了它一天之中最寧靜而神聖的瞬間。
神人睜眼。
神光如同金色的綢緞，悄然無聲地鋪滿了整個巷弄。
這金光不僅照亮了青石板路，還輕輕撫過斑駁的牆面，將歲月雕刻的痕跡溫柔地顯露，每一塊石頭、每一寸縫隙都沐浴在這層柔和而神秘的光輝中。
屋簷下的老瓦片，在金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彷彿訴說著往昔。
巷子裡的老樹不甘寂寞，枝葉間漏下的光斑在地上跳躍，與長長的影子交織出一幅幅生動的光影畫卷。
仔細看去，它們散發出來的光芒，竟然像是一輪輪暗淡的太陽，在各自的樹葉天地中綻放光明。
這等極美的景色，此刻在［澤水區］，也就只有此處才有。
可此時的孟繼本，卻來不及欣賞這樣的美景。
他神念流轉，周身竟然有許多血氣自發凝聚化作薄薄的霧氣，令這一處地方如若煉獄一般。
但老人眼神紋絲不動。
他也只能紋絲不動。
巷口。
楊良梁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危機。
這一刻，空氣中似乎凝固了所有的聲音，只留下心跳震耳欲聾的迴響。
子彈以一種無聲卻勢不可擋的力量，穿越空間的狹縫。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額頭接觸的瞬間，他的肌膚彷彿感受到了一絲冰涼。
他想喚起身後陰神。
但是絕望的發現。
自己與那陰神本來緊密無比的聯繫。
在這一剎那。
有了一絲鬆動。
這等鬆動。
在平常時候，本是完全不敢相信的事情。
畢竟陰神本就是自己念頭所化。
人與人的念頭。
從出生起，就應該結合一起，永不分開。
但是現在。
雙方原有的羈絆，產生了一些裂縫.....
楊良梁也顧不得這些。
他明白，自己已經錯過了寶貴的時間。
但是他現在還有機會....
衣物撕裂。
背脊之上，金屬光澤瀰漫。
他的脊柱如龍，猛然發力，整個人，居然向後仰去。
在這一刻。
子彈。
竟然比他慢了一籌！
“改造人！”
王世清恍然大悟，恨意到了極致。
不同於大多數傳統修士。
面前這位入道者。
竟然還對自己的軀體進行了改造。
他有心施展［神目］裡的雷咒。
但眉心已出鮮血。
他明白。
以他現在的境界。
強行催動感身階的［道文］，還是太過勉強。
但絢爛的神光下，少年的身影顯得格外倔強。
汗水沿著他緊抿的嘴角滑落，還未滴落，便被滾燙的肌膚蒸騰而上。
但他絕望發現。
軀殼已經顫抖。
渾身的皮膚，都已經在這等過載之下，寸寸龜裂起來。
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嗎？
不甘，充滿了他的心頭。
楊良梁的嘴角，也是露出了一絲嘲弄。
他不相信。
這等威勢的攻擊，面前的這傢伙，還能再喚出幾次！
只是下一刻。
他的嘴角凝固了。
遠處。
在一欄杆之後。
一位女子，在身邊壯漢的詫異之中，決然喊道。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汝畫。”
虛空之中。
一指粗細的白色藤蔓憑空生出，環繞著楊良梁，飛快纏繞上去。
一圈，兩圈，三圈。
在眨眼的時間裡。
很快，藤蔓在楊良梁身上纏了數圈，而丁採言已經顯出一些疲乏的模樣了。
楊良梁目露絕望。
這等時候。
這點阻力，正如同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已經真的沒有一絲力氣，再次掙脫了。
隨即，在他感觀中，是難以言喻的灼熱與震撼，如同烈日下金屬的急速升溫，穿透了寧靜的表象，直達生命的深處。
［道途境］的修士肉身已經超出了常人想象。
但對待帝國主力狙擊槍的重擊，卻還是毫無抵抗之力。
順從。
讓這股力量開闢出一條路徑，留下一道瞬間凝固的軌跡，那是生命與外界最直接也是最後的交流。
在這片刻的劇變之後，楊良梁對於周圍的世界重新充滿了聲音，但它們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彷彿被一層薄霧隔開。
他還想掙扎。
他能感受到。
背脊處植入的內核還在源源不斷的給予他生命力。
本來直接墜入死亡的他，也在這顆價值兩千枚金元的［巧物］挽留下，還在世間彌留。
但是黑夜裡。
他已聽到雷鳴。
下一刻。
他目光皆是絕望。
昏暗的視野裡，前方有人緩緩起身。
渾身斑駁血跡，宛如厲鬼現身。
但那血紅之中，竟綻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微笑。
這個微笑，不是恐懼或瘋狂的產物，而是一種超脫，一種歷經極限之後的釋然。
他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
“神霄——雷闕！”
忽然間，天際裂開一道裂縫，宛若古老卷軸上被強硬撕扯的邊角，露出背後真實的世界。
裂縫中，不再是寧靜的夜空，而是翻滾著烏雲，雷光隱現，神祇的憤怒直接傾瀉人間。
剎那，隨著少年言語吐出，雷霆驟然降臨，猶如天界之矛，刺破長空，攜帶著不可一世的力量與光芒。
轟擊在了楊良梁身上！
地面為之震顫。
巷子瞬間龜裂。
迸發出刺眼的火花和升騰的煙霧，已經成為此處唯一的答案。
王世清心頭閃過。
【獲得功德三千兩百七十二點。】
【獲得青羊宮坎術小集。】
下一刻。
他已支撐不住。
倒在地上。
只是閉眼前的一瞬間。
他已經看到。
身後已經有一男一女衝了出來，似乎在喊些什麼。
但是.....
他已經太累了。
長街之上。
有無數人冷眼旁觀。
卻又無人敢去上前打擾。
一陣冷風吹過，拂得不少人打起了噴嚏。
冷風的源頭，孟繼本的臉上，卻是陰森可怖。
“祝有韜，你這是在與我們錦衣衛作對！”
話語冰冷，充滿殺意。
祝有韜卻轉過了身子。
那雙眼瞳中綻放出了光芒。
那是一團火焰。
一團充滿著暴虐的火焰。
只是一瞬，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此地展開了。
整條長街，陷入了絕對的靜止之中。
而下一刻，孟繼本的世界突然顛倒，所有的喧囂似乎都遠離了他。
一隻強有力的手，如同鋼鐵鍛造，緊緊扣住了他的後腦，猛地往下一壓。
他的臉龐在猝不及防下。
與大地親密接觸。
塵土和砂礫侵入他的鼻腔，在帶來一絲鹹溼血味的同時，還伴隨著一陣刺痛和窒息感。
冷硬的地面對著他，彷彿是無盡的冷漠。
他的視線模糊，拼盡全力，能看到的，只有老者那雙黑色布鞋。
耳邊，祝有韜的聲音慢慢迴盪。
“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他的聲音裡沒有憤怒。
有的，只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孟繼本腦海一片空白，心跳如鼓，與地面傳來的沉悶迴響交織在一起。
他的每一次努力掙扎。
在老者的手掌之下。
卻如同稚童那般可笑。
幾次三番後，他終於放棄了這等無謂的反抗。
這手掌的力量，也讓孟繼本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態度，是多麼可笑。
他在心裡。
也不知道多少次將那檔案記錄的人員，罵的狗血淋頭。
這就是被錦衣衛檔案記錄的.....
有點危險？
這群傢伙。
到底有帶腦子來上班嗎？
“不要怪他們。”
祝有韜慢慢開口。
孟繼本眼中，如見鬼神般驚恐。
“這個備註....是那老東西加的。”
祝有韜抬起頭。
緩緩看向遠方。
孟繼本順著目光瞧去。
眼神一滯。
那是［遼東講武堂］的方向。
祝有韜目光深邃。
原本眸中的火焰，哪怕只是眺望。
都已經悄然消散。
“對，就是那個......躲在裡面一個甲子，都不敢出來的老東西給我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