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115.你把家底抖了? 二更合一......

約定好讓桑蘿把明天要託各家帶走的四袋糧在糧袋上做好記號,明日他們天不亮來取,眾人這才告辭,陳有田找桑蘿要了秦芳孃的被子抱走。

沈烈這時才知道這些日子秦芳娘和甘氏都在家裡陪夜,自又有一番相謝,兩人一起送了眾人出了小院。

 

沈家山下,轉過山樑,眾人面上原是一片喜氣的,盧老漢忽而停住了腳步,出聲:“各位,有件事我尋思著這會兒得先說在前。”

 

眾人都停住腳步。

 

盧老漢看了看施大郎,又看了看周村正,道:“今天這些事,咱們過。”

 

施大郎愣了愣,又笑:“這是自然的。”

 

盧老漢卻是搖頭:“我是指咱們自家人,各位的妻兒。”

 

眾人愣了愣,就連盧二郎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盧老漢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嘴得靠自己管著,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透出去的風險,況且,除了阿烈和老陳家,大家家裡在這邊都有三親六眷吧。”

 

這話一出,盧二郎就明白了。

 

他們今天接到施二郎通知時,大嫂一聽找到地兒了,眼睛就亮了,當時就問地方夠不夠大,能不能把她孃家那邊的人帶上。

 

孃家,嫁進來的媳婦其實都有孃家,他媳婦也有,他媳婦惦記孃家人的心其實也是一樣的,只是這樣的事,他們都清楚,沒法提。

 

施家大嫂,施家二嫂,周村正家的兩個兒媳,誰都有孃家。

 

但孃家人又有孃家,好像他,有三個舅子,舅子們也都有媳婦,媳婦們又有孃家,哪裡帶得過了,只各家岳丈岳母嫡親的兄弟姐妹就不知道多少家。

 

沾親帶故,有三個十里村也裝不下,更別說只有十里村三成大的地方。

 

是自己的本事,那要做這好人也不說了,但他們三家明顯是沾了沈家和陳家的光,沒得賠上人家的安危慷他們的慨。

 

都是聰明人,大家很快也都明白了盧老漢的意思,都有些沉默。

 

因為自己有生路可奔,親眷自然也想能夠關顧到,但能力確實不夠,這就免不了心中痛苦了。

 

周村正是最早有這種認知的,早在當初私下裡找沈烈讓他們把他帶上時,他就做出過承諾,所以這會兒也是最快點頭的:“是這個道理,咱們不能把管住嘴指望在別人身上,都自己管嚴些吧,藏身處往哪個方向走,走多久多遠,地形上有什麼特徵,回去了一句也別提,去送糧的回頭也叮囑一聲,別以後被人循著方位特徵摸了過去,不管是事前丟了糧,還是事後擠來一堆人,要的都是咱們幾家人的命。”

 

大家都點頭。

 

倒是施大郎,想了會兒,試探著問道:“大山,你們家做的那個藥,能不能賣給我一點?只要一點點,我給岳家還有我二弟岳家那邊送一點,讓他們也跟咱們一樣悄悄把箭練一練,再往深處找找藏身的地方。”

 

藏得不夠深的話其實真亂起來是不夠安全的,但沒

 

有一定的本事往深處走死得可能更快。()?()

 

 

 

陳大山看他一眼:“藥是可以給你們做一點兒,把買原材料的銀錢給阿烈,阿烈會幫忙的,只是你讓你岳家人往深山裡走,不是我說,沒有一定的經驗,會點箭術也未必安全,真出了什麼事,怕你將施大郎咬咬牙:“有備無患吧,至少先練著,叢林裡的一些事情,我跟著你們也走了半年多,我抽空過去細講講,帶著往林裡鑽幾趟,他們原也是要躲進山裡的,進不進深山的由他們自己決定,多點保命的技能和東西總歸是多條後路,關鍵時候沒準就撿幾條命,這樣我心裡也不愧疚了。”()?()

 

 

這話倒是。()?()

 

 

陳大山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點頭:“行,我要進山,買藥還是得讓阿烈或是阿烈媳婦去,做藥的話我阿奶就成,我回去會跟阿奶說一下,你明兒找阿烈說說就行。”

想了想,道:“不過不會很多,只一家給一丁點,關鍵時候保命用,這藥太毒了,不敢往外傳,也只限你和施二叔岳家,別對外再漏給親朋故舊了,這藥太毒,後邊真亂起來,要是被有心人用到人身上,那就是我們造了大孽。”

 

施大郎聞言大喜:“能理解,能有保命的量就成,我一定細囑咐。”

 

盧二郎和周村正也看到了希望。

 

~

 

半山小院,沈烈終於吃上了晚食,沈安沈寧蹲在一邊看皮子,桑蘿用麻線給糧袋繡沈字記號。

 

等到他吃好了,沈安已經給他洗澡的水也燒好,痛痛快快洗了頭和澡,被沈安和沈寧笑著推到床邊躺著,頭枕在床沿鋪好乾布巾的那一處,沈安和沈寧一起幫他擦頭髮。

 

桑蘿還在灶屋裡做醬幹,沈烈滿以為自己會等到她過的,未料到桑蘿還沒過來,自己眼皮就越來越沉,越來越沉,頭髮還沒全乾,就會周公去了。

 

桑蘿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小兄妹倆動作儘可能輕的繼續給他們大哥把溼發一點一點擦拭著,被擦著頭髮的那一個已經沉沉睡過去了。

 

在林子裡呆了十三天,怕是一個踏實覺也不曾睡過。

 

桑蘿把食指在嘴邊豎了豎,輕聲轉回灶屋去,用從前裝錢的那個舊陶罐從灶膛裡鏟了點兒半燃的炭火來,輕手輕腳放到了床邊,示意沈安和沈寧幫著沈烈把溼發給烘烘。

 

沈家這邊滿室溫馨,山下各家卻是另一景象。

 

陳家不用說,最省心的一家,施家和周家也還好,只說找到地方了,具體在哪,當家人表示不便說,家裡就識趣的一個沒多問,都滿心激動的做著第二天一早出發的準備工作,找綁腿的找綁腿,備乾糧的備乾糧,理挑筐的理挑筐,把家裡防雨的蓑衣蓑簾也都帶上。

 

當媳婦的也惦著孃家,聽說會想辦法幫一幫,至少讓孃家人在林子裡有點保命的手段,個個都揚了笑臉,十足感恩。

 

唯盧家有個異類。

 

盧大郎媳婦,王春娘。

 

先前看公爹去沈家商量大事只帶了二叔,沒帶她男人,原就有些不高興了,這會兒問起具體情況來,

 

公爹也好?()??。?。??()?(),

 

二叔也好()?(),

都閉嘴並不多說。

王春娘不樂意了。

 

自來不管哪一家都是重長子嫡孫()?(),

 

怎麼到了她們家就全不一樣?

老太太偏心老二媳婦就算了()?(),

 

公爹現在也明著偏二叔唄。

等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自家的一隻挑筐單空了出來,一問之下,是專給沈烈家裡裝糧袋用的,王春娘那點子不樂意就現到了臉上,尤其知道沈烈和桑蘿都不往山裡去的時候。

 

王春娘對什麼事有意見的時候,少有會明說的,她就憋在心裡記著,不自在,能記一輩子。

 

可要說全憋得住,那至少不礙旁人的眼,偏她那臉不自覺就拉了下來,叫人一瞧就瞧得出端倪。

 

盧老太太跟這個兒媳處了十五年,對她那點心思簡直一摸一個準,真個氣了個倒仰。

 

你待問起她不爽利個什麼,她東拉西扯,一會兒說是擔心送糧進深山危險,一會兒嘀咕家裡怎麼去這許多人,盧大郎三兄弟都去不說了,拴柱也去。

 

拴柱,盧大郎長子,十四歲,再過半個月就是年,那時就是十五歲了。

 

總歸最在意的那一點心思是掩著藏著的,把自覺說出來不會被婆婆噴,自己又確實也介意的幾點拿出來擋。

 

盧婆子確實沒噴她,只笑:“深山裡確實危險,趁還沒走,你跟老大還能想想清楚,是不是以後就留村子裡。”

 

王春娘登時就被噎成了個啞巴。

 

盧大郎連連搖頭:“娘,你別聽春娘胡咧,山裡危險那也是阿烈和大山先給咱去趟過道兒了,再危險能比得過他們走第一趟的危險嗎?人家當時可沒二話,就先找路子去了,而且咱們以後還住山裡呢,危險個啥?”

盧婆子臉色這才好看些,又看長孫:“拴柱,明兒挑糧進山,你敢去嗎?”

 

拴柱兩眼發亮:“奶,我敢,我弓箭練得不錯,二叔到時候也會悄悄給我幾支好箭,再說我爹還有二叔三叔都去,我不怕。”

 

鐵柱和虎子也滿臉羨慕,鐵柱道:“其實我覺得我箭術也不錯的,力氣也還行,爺,奶,不能讓我也去嗎?我不挑筐唄,背一揹簍糧食還是行的。”

 

虎子,虎子太小了,知道這回指定沒他的份兒,光羨慕了。

 

盧婆子看著幾個孫兒,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轉頭問自家老二:“鐵柱那箭練得怎麼樣?”

 

盧二郎笑:“還差些火候,力道不夠,離得稍遠些準頭也不行。”

 

盧婆子就看次孫,笑道:“聽著沒,還得再練練。”

 

轉而看幾個孫兒,道:“奶問你們,給你們沈烈哥和阿蘿嫂子家挑一份糧送上山,願意的嗎?”

 

哥三個都笑:“願意!”

 

拴柱看一眼他娘,飛快收回視線,道:“咱家現在的日子多虧阿蘿嫂子帶著二嬸做買賣,我弓箭也是烈哥教的。”

 

鐵柱樂呵呵,壓根不知道他奶跟他娘那點齟齬:“逃難是烈哥和大山哥帶著咱,我當然願意,我就說了,我背個揹簍跟著去嘛,射箭不行,有野獸我上樹,你們打嘛。”

 

虎子幫腔

 

:“現在有流民,小安家裡人少,住得還偏,他哥不在家不安全。”

 

 

盧老太太已經聽得眼睛都彎了,馮柳娘也抿了嘴低了頭笑,唯有王春娘神色尷尬,又氣三個兒子犯傻,沒一個領她的情。

 

盧老太太也懶得看她,只與幾個孫兒道:“都是好孩子,受人恩惠要多記著,奶不說什麼滴水之恩湧泉報了,最起碼要識好歹,心存感恩,有能力或是對方有需要的時候就當報答,這是做人的道理。再一個,這次咱們幫著運糧可不算是什麼報答,你們阿烈哥和阿蘿嫂子給了報酬的,路上你們就知道了。”

 

那箭毒的事,家裡人都還不知道,老頭子私下問過陳老漢,那些藥不便宜的,不少藥材才能出一點成品,阿烈兩口子沒少花錢,原是施家提出的想買一點,大山應了。

 

但盧婆子不準備跟長媳說這事,也沒準備給親家王家那邊買,因為不合適,所以現在就連大兒子也不知道這事。

她又看兒子兒媳們一眼,道:“而且,這次真論起來,幫阿烈的是大山,知道路且有本事領路的就他們兩個,他們兩人原就必須得有一個留在村裡的,真有什麼事,得有人能護著我們這一幫老弱進山,阿烈能在家裡,那是大山願意連著跑,別人家客氣謝咱兩句,咱自個就真敢領受,飄得連自個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了。”

 

盧大郎兄弟幾個忙點頭,就連孫兒輩的幾個聽了也都細想了想,最後皆點頭,小一些的如石頭和阿戌,還有些懵懂,但這些道理多聽聽自是沒錯。

 

教子教孫教媳,原就是在日常的為人處事時教,盧婆子瞧著大家都聽進去了,訓話這才算完,至於聽不進去的那一個,得,她也教不動了。

 

惦著孩子們面前給王春娘這個當娘當伯孃的留個臉面,沒再指名道姓的教訓,只囑咐:“還有最緊要的一點,也是近來我時時念的,今天不怕再念一回,家裡的事在外邊一句也別叨叨,世道要亂了,守著糧就是守著咱們一家老小的命,也是咱們交好的幾家人的命,知不知道?”

 

大家都點頭,就連最小的阿戌都奶聲奶氣說記住了。

 

盧婆子這才揮揮手讓散去:“行了,都早些準備準備,早早睡了,明兒也有精神氣力,春娘柳娘回屋幫著收拾收拾,一會兒到灶屋幫忙備些乾糧明兒好給他們帶著路上吃。”

 

回到屋裡,盧婆子就跟盧老漢嘆:“當年家裡窮,也是我年輕沒經驗,老大相中了她,兩村隔得又遠,去打聽只聽說她勤快能幹,悄悄去看了,確實還不錯,也就應了,沒想到賢惠只是面上,底子裡是個小肚雞腸又拎不清的,這麼些年,要不是怕拴柱兄妹五個被她養歪了心性,我早就想把這家一分了事,眼不見為淨了。”

 

盧老漢只是搖頭:“行了,也犯不著生氣,拴柱也這麼大了,等日子太平了給拴柱好好相個媳婦,以後長房下一輩裡有個清楚厲害的能掌住家也就是了。”

 

盧婆子點頭:“也只能這樣,本性難移,教了這十幾年也沒能教好,我是教不動了。”

 

說到這裡把心事壓下,把盧老漢第二天要用的綁腿布條翻出來放桌

 

上,道:“不想了,明兒你也挑糧,早點歇著吧,我去灶屋做些乾糧你們明兒帶上。又說王春娘,在堂屋裡當著全家人吃了好大一個沒臉,面紅耳赤跟著男人回房,結果回到房裡還能惦著小聲問盧大郎:“爹說沒說,能不能帶上我孃家人??()?[(.)]??#?#??()?()”

 

盧大郎:“……()?()”

 

 

他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帶岳家人,根本就沒問他爹。

 

而且,他能說他爹現在連他都一起防了嗎?路分了兩程,讓他挑前半程,後半程就不用他了。

 

盧大郎嘆氣,只能勸:“這話你往後還是莫提了,哪裡帶得了?你爹和你四個兄弟,你叔伯堂兄弟姐妹又有多少,再有你四個兄弟媳婦也有孃家。()?()”

 

 

王春娘:“憑啥帶她們孃家!”

 

盧大郎:“……”

 

那憑啥帶你孃家啊?

 

你爹孃是人,你兄弟媳婦的爹孃不是人啊?

 

這話他也沒法說,說了不是吵就是聽他婆娘哭,只能道:“咱沒那本事,買糧的時候也通知了,買豆子時也遞信了,你們家和幾位叔伯家湊一塊青壯也有五六十人,比我們家這勢單力孤的強多了,就別操心了。”

 

至於遞信過去,岳父壓根不買,他能怎麼著?

 

王春娘坐在床邊抹眼淚,盧大郎頭都大了,也沒轍,只能權當聽不到,自己收拾起明天上山要用的東西吧?”

 

王春娘身子一僵,眸光就閃爍了起來。

 

盧大郎臉都黑了。

 

他被他爹防得是真不冤。

 

他瞪著王春娘,氣得眼都紅了:“我看你是嫌這日子過得太好了,恨不得給家裡惹點事出來。”

 

王春娘又羞又怒,她爹孃兄弟的性子她也知道一點,但被男人這樣直白擲在臉上也是好大個沒臉,沒臉歸沒臉,卻也真的有些後悔了。

 

她也是當孃的,也有兒女要護著,孃家今年可沒買糧……

 

王春娘抖著唇:“我沒多說,就頭幾回買糧的時候我回孃家說過兩嘴。”

 

其實是罵馮柳孃的,賺幾個錢就得瑟,買幾個糧回婆婆如何偏心,都是罵這些小話時被她娘和嫂子套出的話頭。

 

有人跟她同仇敵愷的罵妯娌和婆婆,站在她這一邊給她出氣,又說她日子過得好,給她捧得飄飄然,有些話就沒數,自個兒從嘴裡冒出去了。

 

盧大郎還能不瞭解枕邊人?如果只是頭幾回買糧的時候說過幾嘴,對家裡不會有什麼影響,她不會是這個神色。

 

他指著王春娘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現在只感謝沈烈和陳大山,早早的把後路找到了,趁著沒亂,家裡的糧得趕緊送走,真要走的時候更是絕不能被岳家人跟上。

 

他順了好幾口氣,還是沒順下那點憋屈,指著王春娘道:“行,我看你也不用在家待著,鐵柱都想往山裡去,你怎麼去不得,你明天一早也跟我一起往山裡挑糧吧,也好過挑得慢了被你孃家惦記上。”

 

王春娘

 

目瞪口呆:“誰家女人挑糧進山的?”

 

盧大郎哼一聲:“女人怎麼?鄉下誰家?人不是跟男人一樣幹活的?你不是嫌家裡進山人太多嗎?我跟你說?()????╬?╬?()?(),

你還少算了一個()?(),

我爹明天也會去挑糧()?(),

要不是怕家裡人走得太乾淨惹村裡人留心()?(),

你信不信,我娘也會挑糧去。”

“你只知道咱家去的人多,怎麼不想想咱家人口多糧也多,能跟施家那樣只幾口人的比嗎?”

 

“你既然把家裡的底子都漏給了你孃家,那就幫著挑糧吧,早挑完了早安生,也不能再留你在村裡,我怕我們全家遲早都被你給賣了,我這就跟爹孃說去。”

 

王春娘人都軟了,又不知道哪裡,我挑就是了,我跟你們一起挑糧。”

 

她主動挑糧,在家裡還能有點臉,要是叫公爹和婆婆知道她把家裡的底抖回了孃家,她往後是什麼臉也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