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198.教嗎? 指腹下的觸感彷彿還真實存在......

有些東西是早就萌了芽的,只是一個情知這世道混亂,這身子年齡也不大,不肯給它土壤成長;另一個記著當日承諾,又瞧桑蘿是哪哪兒都好,沒有那一句應諾不敢攀折,只這樣朝夕相對就已似躺在雲間蜜罐,不知多少滿足了。

這般相處下來,哪怕同吃同行同住,夜裡一床一榻,咫尺相對,事實上掌著兩人之間那個度的人也一直是桑蘿。

桑蘿素來是清醒的,這混亂的世道和她現在的年齡,她並不會多想什麼,底子裡到底不是真正的十六歲,偶爾也會有惑於男色的時候,養一養眼便罷,很快能清醒,最後每每只沈烈耳根通紅,小鹿亂撞。

倒是今個兒這意外的一個碰觸,鬧得她心跳有那麼片刻失序,不過很快就覺得坦然了,喜歡沈烈其實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那種朦朦朧朧的情愫她也一點兒不排斥,甚至,是歡喜的。

那就……除了不撩火,順從本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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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沈安和沈金湊到陳有田那個山洞去了,沈寧則是跟桑蘿睡。

桑蘿和沈烈朝夕相處,有些距離是早習慣了的,如今多一個沈寧,也早沒了從前對沈烈的千般設防,沈寧睡了裡側,她也就自然而然的睡了與榻離得頗近的外側。

在她看來極自然的一件事,沈寧沒來時,她夜裡哪怕睡的床中間,醒來時十次也有九次是在床外側,睜眼就能看到一旁榻上的沈烈。

這在桑蘿,已經是一個她自己接受了的安全距離,殊不知,在沈烈眼裡,這意義是極不一樣的,心間有一朵花的話,這會兒都樂得要盛開了。

這一夜自然是好夢,只是夢著夢著,這夢美好得過頭了。夢裡那片豐潤又柔軟的嘴唇,不再是在他手背上、手腕處一觸即離了。

他的指尖觸碰到了。

沈烈不知怎麼才能形容那種感受,夢裡不知是幻,醒來時才知只是夢,夢裡的緊張、心悸、渴望與欣喜卻清晰非常。

當眼睛適應了黑暗,他側身看桑蘿,此前的許多個清晨,他也會早早的醒,在桑蘿睡醒前貪看她睡顏,那時滿眼都是她,今日卻有些不同,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那片嫣紅的唇瓣上。

過得幾息,又許是已經過了數十息,指腹下的觸感彷彿還真實存在,沈烈喉頭滾了滾,忙收了心思狼狽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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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成了村外村的日常,在已經被頻繁清理過的林緣負重跑,從氣喘吁吁到一邊背書一邊跑不過用了三天。

村外村稍遠處其實住了逃進內圍的山民,自入秋開始,陸陸續續住下的已知的不下六家。

內圍有村落,一個是沈烈他們這一片的村外村,另一個是沈烈幫著建起來的以周家為中心的那一片,後逃進來的百姓,抱團不敢,但求生的本能會讓他們在悄然觀察過一陣後選擇挨著這一片落腳。

因為人夠多,野獸相對就少,有一些瞧著正派的鄰居,種地養雞養兔都搗騰了起來,跟外邊那些靠打殺搶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離著他們近一點,安全感會相對足。

這是很矛盾也很艱難的一個選擇,既想依靠,又不敢卸下防備,所以就那麼隔著一段自覺安全的距離落下了腳來,平日裡不介入對方的地界,不管是哪一方,碰上了默默繞開,形成了一種奇異的默契。

這樣的默契保持了一些日子,鄰居們就發現,那一群常有青壯出來行獵的小聚落有了新動靜,至少離得最近的兩家是能知道的。

棍棒刀箭的練習他們瞧不著,早晨施大郎帶著青壯還沒離村的時候,沈烈領著一大幫弟子們在村外相對近的幾座被他們砍得光禿的山頭負重跑的動靜卻是不小。

有人好奇,遠遠聽一聽,偶爾從一座山頭轉到另一座山頭時,稍能看到一眼。湊近去看是不敢的,大概是不願被窺伺,那幾座山頭離村近的那一面被砍了不少樹,藏不了人,一靠近大概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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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的第五日,村外村來了客人,不是別個,是周癩子父子、馮大郎馮二郎和甘二郎。

原來那邊已經一連十多日不見十里村這幫人出現過了,雖知道沈烈他們為了不跟他們搶奪資源,大多數時候是往另一個方向去採集狩獵了,但這也太久沒見影兒了。

甘二郎和馮家兄弟那是正兒八經有親眷在這邊的,怎麼可能不惦記,就算是周癩子他們,也念著恩呢,就怕十里村別是遭了什麼麻煩,沈烈他們這幫人原是告訴過周癩子和甘氏、馮柳孃的兄弟他們這邊大概位置的,這不,實在擔心,就尋摸了過來。

山深林密,但知道大致的方向和距離,常有人走動的地方其實還是挺好找的,等快到地兒了,人和山洞還沒見著影呢,隔著一段距離,齊聲的呼喝先聽見了。

周癩子他們步子都是一頓,側耳細聽,也不像是撕殺搏鬥,忒齊整了,加快了腳步循聲也循著已經踩踏出來的路過去,看到前頭那一片空地上的場面,一時都愣住了。

從矮到高,齊齊整整那一片,那棍棒耍得!!!!

好傢伙,原諒他們不會形容,唯有滿臉的震撼和服氣足以表心情了。

難怪不見沈烈和桑蘿,這一個做了教頭,一個也跟在裡頭學著呢,那能有空往他們那邊去嗎?

周癩子今天帶出來的是他家老二,父子兩個看著眼前這一幕,齊齊嚥了嚥唾沫。

從前還在十里村時他們就知道沈烈領著相熟的那幾家小子天不亮就練,又是跑又是教打獵的,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教這樣的棍法,而且青壯、半大小子、小娘子都跟著習武的嗎?

別說周家父子,馮家兄弟和甘二郎也怔住了。

這些都是吃了些苦頭才進,腦子裡那一瞬冒出來的念頭——強悍、羨慕、理該如此啊!!!

沈烈早看見他們了,正好也練了半個多時辰,讓許文慶把最後幾式領著練完,自己迎了過去。

“周大伯,你們怎麼來了?”

周癩子還張口結舌看著呢,孩子們大多是識得的,可一個個長棍耍得這麼威風的,那精氣神兒,跟在村裡兩個樣啊。

見沈烈過來了,聽得他問話,這才收回視線:“我們有十多天沒見過你們了,實在擔心,這不就過來看看情況。”

沈烈笑了笑,道:“大山帶著一幫人出去打獵採集了,我拎著大夥兒操練操練,所以就沒顧得上出去。”

“原來是這樣。”

他這麼一說,周癩子幾人就理解了,他們這些人出外採集,村裡也是要留得力的人手的。

周癩子和沈烈說話,馮大郎、馮二郎和甘二郎卻是看著耍棍法的那一幫人看得移不開眼,尤其看著前邊領練的許文慶那棍法耍得,長棍都快顫出殘影來了,那力量,要是給不懷好意的人來上幾棍,保管痛快。

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這邊還沒顧上說話呢,那邊許文慶已經做了最後的收式,揚聲問道:“師父,這一套棍法練完了,再接著練嗎?”

沈烈回頭看了看,道:“休息會兒。”

一群孩子歡呼。

桑蘿好笑,拿著自己手上的長棍就走了過來,跟周癩子打了個招呼。

周癩子看她利利落落的,山裡已經有些冷了,桑蘿卻是雙頰紅潤,鼻尖還冒著細汗,讚道:“阿烈媳婦好本事,弓箭也會,這長棍也舞得好。”

桑蘿聽得笑了起來,天賦這東西是要的,她的有模有樣是夜裡沈烈在山洞前給她和沈寧單獨再教半個多時辰的成果,便道:“當不得誇,我這還只是花架子,得再練練才能自保。”

又與馮大郎幾個道:“你們留在村裡的人有空也該抓緊操練起來吧,這內圍不會一直太平,等外邊的人往裡跑的越多,有些人就該跟著進來了。”

馮大郎道:“倒是家家都有在練箭,不過是青壯和十四五歲的小子居多。”

婦人和孩子還真沒有練這些,他們下意識還是把婦人和孩子納在被保護的那一方的,現在看看沈烈他們這裡,在習練的最小的那一個,有十歲嗎?

周癩子是知道沈金的,九歲。

再看看桑蘿她們,周癩子到現在都記得頭一回跟著沈烈他們出去打獵的時候,桑蘿上樹那叫一個利落,其中有一頭狼是她射死的,現在不只練箭,棍法也練,周癩子心下琢磨著,棍法什麼的先不想了,不知道找誰教,回頭至少也該讓兩個女兒把箭給學起來才好。

桑蘿聽得馮大郎那話,道:“弓箭遠程好用,若是被人近了身的話就施展不開了。”

她看看沈烈,沈烈也知她心思的,那一村人和他們村外村這邊淵緣頗深,自是想著他們也好的,便問馮大郎幾個:“這棍法你們學嗎?”

刀是得有武器才行的,長棍卻是這漫山都好取材。

馮大郎幾個眼睛一下子都亮了:“你肯教我們?”

沈烈笑笑:“教吧,不過……”

有山谷存在,這邊是不好太常讓人過來的,他想了想,目光落在甘二郎幾人身上,道:“原也教過你們三人,就還是你們三個人吧,先跟我學,學會了你們再回那邊教?”

這哪有不應的,三人大喜,滿口就應了下來。

大牛和二牛剛才就看到他們舅舅了,湊過來就聽到這話,施大牛笑著就起鬨:“舅舅,那你可要拜師,我們都是認真拜了師父的。”

施二牛是個皮的,一把子鑽到甘二郎身邊,還笑:“舅舅,那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師哥?”

被施二郎笑著就照腦袋敲了一栗子:“你舅的嘴上便宜你也佔?”

敲外甥歸敲外甥,甘二郎倒是正兒八經與沈烈道:“大牛的話沒錯,是該正經拜師,我明天就備了拜師禮來。”

馮家兄弟也點頭:“我們也正經拜師,說來早就跟你學過不少東西,倒是我們失了禮數。”

沈烈已經被一幫小子們鬧慣了,連魏清和現在沒事都笑著喊他師父,他適應得很了,便只笑笑,道:“長棍你們自己回去備著吧,教的是軍中學的一些東西,上手不算難,要緊的還是靠習練,靈敏、速度、力量和一些技巧,要學什麼明天,頭幾天一天在這邊練個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餘下的時間你們自己回去習練就成。”

馮家兄弟和甘二郎連聲應下,甘二郎又拿過兩個外甥手上的長棍瞧了,用什麼木料心裡有數,這才還了回去。

原只是來看看這邊是不是碰著什麼事了,結果倒是拜得了個師父,算是意外之喜了。

正事商量得差不多了,馮大郎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揹簍放了下來,從裡頭拿出兩個袋子來,遞給了沈烈和桑蘿,道:“我們家摘到一些核桃和紅棗,你們嚐嚐,另一份幫我給我姐吧,給孩子和親家公親家母嚐嚐的。”

沒看到馮柳娘,沒看到盧婆子,也不多問。

這東西顯然不只馮家一家帶了,甘二郎和周癩子都帶了來,甘二郎和馮大郎一樣,一份給了外甥讓帶回去,另一份給了沈烈這個師父。

周癩子家的也是兩袋,笑著說一袋是給沈烈桑蘿的,另一袋給陳家。

桑蘿摸摸那兩個蒲草編的袋子,手藝好得緊:“這是伯孃的手藝還是阿葛的?”

周癩子撓撓頭,笑:“阿葛編的。”

桑蘿就笑了起來,讚了一聲好手藝,道:“行,有田嬸她們也去採集了,我回頭給她。”

應承著把東西接了下來,轉頭喚了沈安把東西放回山洞去。

周癩子卻沒走,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阿烈媳婦,你和阿烈能跟我到一邊說句話不?”

桑蘿有些訝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沈烈自然也跟著一起,等走遠了一段,沈烈才道:“周大伯,有事你說。”

周癩子有些不自在,跟桑蘿道:“就是上回聽你說的時間,那薯蕷現在應該是能挖了?”

桑蘿愣了愣,點頭:“是,十多天前應該就能挖了,周大伯你們還沒挖?”

你們這個詞,把周癩子想問的答案直接給出來了,他撓撓頭,道:“這東西別人也不知道能吃,到底是你教的,我就想問問,是不是要避著人,一直沒見你們過來,所以我們家現在還沒挖。”

他在那邊要挖什麼東西其實是不好避人的,沒有桑蘿點頭,他也不好自己把這個說出去的,一時還沒敢挖。

真實誠啊。

桑蘿滿以為教了就教了,到了時間周家人自己會去挖的,周家人挖,自然也瞞不了那一村百多號人,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所以她也沒費心思再過去教,她和沈烈在出王春娘那檔子事之前已經挖了近百斤回來了。

後邊又是盧家長房的事,又是沈銀生病,接著是操練,出不去,桑蘿壓根就把這茬給忘了,因為在她認知裡也沒有特意去記的必要,本就是已經教了出去的東西。

“周大伯,可以挖,你也教教那邊村裡其他的人,挖和種植都教一教,這樣明年你們也不缺這一口了。”

周癩子一張滿是滄桑的老臉上就堆出了歡喜的褶來,高興得什麼似的,連聲應道:“欸欸,行,我這就回去教。”

桑蘿想到什麼,與周癩子道:“其實內圍現在除了我們這兩個村子,零零散散的藏身山裡的人也不少的,周大伯你也好,或是你們村裡其他人也好,要是遇著那種瞧著本分的,神仙豆腐、魔芋和這薯蕷,怎麼吃怎麼種都可以教一教。”

“咱這一帶別的不多,就是山多林廣,祁陽縣死裡逃生藏身在山裡的人才多少?有時候不缺那一口吃的,能少許多惡,相應的,大家也會更安全許多,你說是不是?”

性本惡的人其實是少數,能靠山裡的吃食填飽肚子,能靠山地種出東西來,有多少正常人會選燒殺搶掠呢。

周癩子聽住了,而後點頭:“是這個理兒,行,我回去也跟大夥兒都說一聲。”

能活下去的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是願意做人而不是做惡鬼的,祁陽縣哪裡還剩多少人呢,除去被擄走的那些,早早藏進山裡得以保全的,縣裡逃出來的,加在一塊兩千能有嗎?

連沈烈都不敢信還有這個數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