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60章





凡分崩離析之際,亦是棋局重新排布之際,晏書珩在祖父授意下,成功讓晏氏這艘本就即將落於眾世家之後的大船重新站在頂級門閥的邊界線上。




得知她死訊是在一個春日。




彼時時局初定,南周如將死的枯木抽出新芽,但這一年的春日因過去幾年的慘烈動盪亦染了些蕭條。




江畔,春風拂柳。




晏書珩對著滾滾東逝的江水,一時竟說不清是何感受。




許是惋惜。




那樣有趣的一個小女郎,終是淪為孤魂野鬼,成了這場因人心和貪慾而起的政治浩劫中不可計數的諸多犧牲者之一。




許是慶幸。




慶幸他沒有再與她產生糾葛,動情不深,也就不必承受更深的哀痛。




或許也有悔。




至於為何會悔,晏書珩亦說不上來,他只是忽而記起當初在湖中泛舟時的承諾,提筆為她作了幅畫。




遺憾之所以稱之為遺憾,是因為除了遺憾之外,他做不了更多。




隨後晏書珩馬不停蹄前往魏興郡,不止為拱衛國土,更為了建立事功,為名正言順坐上中書令之位添最後一把火。




但他遠未想到,正是那一趟的鋌而走險,讓他和她重逢。




那隻傷兔、恩師和舊主,連同獨屬於少年人的赤誠和衝動,都已尋不回。可那個曾招惹過他的小女郎竟還在,彷彿專程在等著他,只為他而來。




她成了他諸多遺憾中,唯一尚能轉圜的一樁。




兜兜轉轉,失而復得。




何其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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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盡春來,江上的薄冰徹底融為春水,建康城外光禿禿的柳枝也已然被春日的風催出嫩芽,綠了沿岸。




整座京城就像久病初愈之人,一反沉痾之態,慢慢煥發生機。




這日黃昏,細雨靡靡。




掛著晏氏旗幟的馬車經過繁華熱鬧的長街,駛入一派安靜莊肅的銅陵街。車上懸鈴鐺發出的鈴聲在空寂街道上顯出些伶仃詭秘,像穿過世間繁華的遊魂。




馬車停在高大閥閱前。




身穿墨色官袍的青年下了車,一旁的護衛忙上前打傘。




青年面容溫潤,目光恬淡,眼底卻像積了經久不散的冷霧,像冬末春初時將暖未暖的春風,若即若離。




經過一處桃花盛開的園子時,眼前多了一枝攔路的桃花。




年輕郎君半垂著的眸子淡淡掀起,那一雙含情目眼底盛著的不是融融春水,而是早春顫著冰雪的涼淡溪水。




()墨靴止步。()




晏書珩垂目望向那支主動招惹又甚是無辜的桃花時,眼底略有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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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過後,再歸清寂。




青年側身,輕輕避開了面前這支桃花,目不斜視地徑直往內走,好似這人間春色與他無關。




回到一處引水穿鑿,流水潺潺的園子裡,石徑落花滿地。管家前來彙報:“長公子,三爺的後事已料理完畢,那邊管家已把族中緊要產業及有關賬簿送來了,各旁□□邊的田產鋪子也都清點過。”




晏書珩淡淡頷首,清潤聲線裡帶著細微寒意:“少沅呢,可有何異動?”




這管家如今已徹底成為晏書珩的人,恭敬道:“三爺是個識相的,此次他已知曉利害關係,臨終前對三夫人及幾位郎君女郎都只說自己是擔心二公子因而才積鬱成疾,並不敢多話。”




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




“如此最好。”




這聲笑雖溫和,卻讓管家不由敬畏,頭埋得更低,目光落在青年用金線繡著松鶴及雲紋的袍角。




長公子一向都是溫和可親的,叫人難免忽略他的城府,但過去數月裡,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幾乎把老太爺和大房那邊架空了,將整個晏氏握在手中。




如此迅捷,想必早已布好了線,只是因被激怒才徹底下了決心。




至於那位曾加害過長公子的三爺,因愛子失蹤而長病不起,最終於兩月前在二郎平安歸來後“病逝”。




儘管連二房的人都以為三爺的確是因病而逝,但管家畢竟經手了一些事,多少猜到這其中與長公子有關,他見識了青年的手段,態度亦越發恭敬。




晏書珩專注地聽著,被廣袖遮住的手似在把玩著什麼。




管家一覷,原是支步搖。




青年摩挲著步搖,又吩咐了一些族中事宜,便讓管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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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中重歸寂靜。




晏書珩立於廊下,手中握著那支殘破的步搖,仰頭定定看著什麼。




穿雲上前來彙報近日尋人進展:“長公子,近日陳氏一族未曾有異動,姜氏那邊也沒有,陳妃和陛下除了偶爾去道觀佛寺,亦鮮少出宮。”




“不過,”少年稍顯遲疑,“我們的人查得疑似江回的蹤跡,他曾領著一隊兵士,在潁川和南陽一帶護送一位婦人北上,但因那婦人一直戴著面衣,瞧不出面容和年紀,不便確認,後來那夥人失了蹤跡。”




穿雲小心翼翼說完。




原以為晏書珩會不悅,不料他沉寂了數月的眼中閃過一瞬暖意。




“我倒情願那是她。”




這話說得穿雲心裡一酸。




過去數月,長公子幾乎把陳家、姜家查了個遍,甚至連皇帝和陳妃那邊也旁側敲擊地查過,可女郎就像霧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偶爾他們也會在建康城郊尋到不知姓名的女子屍骸。




但長公子都會說:“那不是她。”




每隔幾日穿雲都會同長公子覆命,一句“並無消息”說了




()無數次(),而長公子每隔幾日也會同他說一次:加派人手再尋(),另留意北燕和江回的動靜。”




青年依舊如常,上朝、下朝,上朝,下朝。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可他眼底的冷霜越結越厚,和從前那個總是噙著笑的世家公子有了些微不同。連他這樣粗心的人都覺出淡淡的疏離。




這次好歹是有了一點消息。




雖然這也算不得好消息,可長公子眼底顯然冰雪松動。




穿雲暗自嘆了口氣。




他又道:“還有一事,一向不愛與人打交道的陳妃幾日後要辦賞春宴,往各家都送了帖子,長公子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