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男人輕笑了一下,“為了道侶,做出這樣大的犧牲?”




他笑起來極為好看,眉目清絕,丰神俊秀。如今,卻只讓她覺得無端可怕。




“你們感情確是很好。”




白茸終於忍不住啞聲分辯,“他,並不是我道侶。我們沒有過這種關係。”




“不是?”他垂著睫,低聲問,神情似乎緩和了些。




臥榻之上,男人和女人捱得很近,他一身潔淨的白衣,一塵不染。白茸可以嗅到他衣袖上沾染的淡淡的迦南蜜香,此香非沉木,芳香含藏,原本是用來取悅愛人的香。




如若不是旁邊依舊靜靜高懸的利刃和冷沉的劍氣,一切似乎都顯得那樣美好。




有她在身側,感覺確實極為舒適。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唯獨對她有這樣的感覺。




即使刻意告訴自己,他厭惡她,本能也完全不會變。




沈長離學劍,用劍多年,深知用劍的最高境界,並非心劍,而乃本能。




刻入了本能,即便沒有了記憶,沒有了思維,只要尚餘一口氣,本能還記得,便依舊能




馭劍。




劍尖沒有落下。




見他似緩和的神情,白茸心裡陡然燃起了一點難以置信的希望,她仰臉看著他,試圖像幾日之前那樣,捉住他的袖子,輕輕去碰他的唇。




這幾日,許是他的表現給了她一點錯覺……他說不定,其實沒有那麼討厭她呢。




她如今已走投無路,只能用這種方法,試著生澀地去討好他。




他的回應完全不似外表清冷,白茸眸子很快蔓上一層淺淺的水光。




“絨絨?”男人在她耳畔道,“他平日都是這般叫你的?”




白茸哆嗦了一下。




他聲音極為清冷有磁性,這兩個普通的音節,被他如此說出,便似含上了難言的意味,她玉白的耳垂越發酥麻,紅得徹底。




“既不是你道侶。”




“那隨便一個男人,比如我,都可以這樣叫你,這樣對你麼,絨絨?”耳垂酥酥麻麻的疼,她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他在她耳邊說話,語氣平靜而輕,“為了隨便一個男人,便願意這般拼命。”




“到底是你又在騙我?還是你的命和心意……就這樣的不值錢?”




白茸面頰緋紅還未褪去,已經登時慘白。




沈長離這輩子最痛恨的事便是被欺騙和利用。




即使他原本就從不信任任何人。童年在深宮的那段時光他一直記得極為清楚,絕不會忘懷。




他厭惡任何不純粹的事物,真實性情極為偏激,對屬於自己的人和物充滿了病態的佔有慾。




那日,一地風雪裡,見到已經陷入瀕死的她,他原本打算轉身離開,她卻驟然抬眼,艱難地從雪地裡爬了出來,朝他的方向一點點艱難地挪動,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很少有人,這樣不顧一切地來尋他。




他覺得有趣,便留下了她,把她放在了自己身邊,即使在發現她的意圖後,也並未將她趕下山。




或許,他就是好奇,她到底可以裝到什麼時候。




可惜,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灼霜的劍尖距離槐魑之心越來越近。




白茸面色慘白,甚至已經完全顧不上自己與他的那些糾葛,她朝他的方向膝行了幾步,語無倫次,顫著聲音脫口而出,“別。阿玉,我求求你,他身體很不好,一直咳血……沒有藥,怕是沒多久好活了,我只能如此。”




第一次見她這樣哀求於人。




即使是那日,在灼霜劍尖下時,她也依舊那般倔強。




他不愛看她這般神情。




昏月下,男人原本深琥珀色的瞳孔竟陡然變了一點顏色。




明明離朔月還有很久。體內骨骼格外灼熱,似在一跳一跳地灼燒,冰冷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起來。




劍隨心動,隨著主人的變化,灼霜清冷凌厲的劍氣已經驟然爆發。




槐魑之心壓根承受不住這樣磅礴的劍氣。已在劍尖之下急速炸開,化為了千萬片碎片。




千里之外,




冰海。




清霄原本正在淨臺焚香祈頌。




宮人推門而入稟報,清霄急急趕去龍冢。




龍冢極為寂靜,正中是一座幾乎遮天蔽日的巨大骨架,走近一看,卻讓人毛骨悚然,這竟是由極多副殘缺不全的骨架組成的,原本散發著寒意,漆黑無光。此刻,竟散出了一點點淺淺的金色微光,不斷流淌。




清霄欣喜不已,他跪在龍骨前,虔誠地祈禱。




*




白茸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了。




整個人都變得徹底木木呆呆。好像還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幕。




白茸沒有憤怒,沒有歇斯底里。




少女神情空茫,跪坐在地毯上,試圖用手指,去籠住那碎成一片的槐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