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藥 作品

第111章 我們已經在地獄了

江年宴再進臥室時已經衝完了澡。

虞念在床上背對著他躺著,他上了床,沒躺下,整個人靠著床頭扭頭看她。臥室裡只有熒蟲般的光亮,夜燈的光亮靜靜在她漂亮的眉眼上游走。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髮梢。

女人的髮梢柔軟,打著微微的彎。許是她皮膚異常白皙的緣故,她頭髮的顏色較常人淺些。許是受了她母親宋嵐的影響,虞念從不染頭髮,所以她的髮色向來都是自然流露,黑得淺淡,乾淨得很。

江年宴還記得宋嵐也是如此,她十分珍愛頭髮,繼而影響了虞念也很注重保養頭髮,除此之外他記得宋嵐跟虞念說過,保養手、足的時候一定要像保養臉一樣不怕麻煩。

宋嵐是十分標準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讓人挑不出問題來,在江年宴眼裡,宋嵐就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她有禮有節有思想高度,卻顯得不食人間煙火。

虞念身上有不少宋嵐的影子,可又多了幾分叛逆和虞翼遠身上的狠勁。

江年宴有一下沒有一下地地揉捏著指間微曲的長髮,眼裡是暗沉沉的底色。

“小雜種,你跑!我讓你跑!”

深秋雨夜,幾個半大的孩子被幾個凶神惡煞的大人逮回了車裡。車子一路狂開到了一處廢棄工廠,穿過工廠就是大片的田地,雨水盡情澆灌開了漫山遍野的花,那花的氣味刺鼻得很。

比成年人胳膊還粗的棍子和浸了水的藤條一下下打在這幾個孩子身上,其他孩子都被打得鬼哭狼嚎驚慌躲閃,只有一個孩子沒躲,棒子揮下來時他咬牙攥住了棒子,與打他的人抗衡。

更激得施暴者的憤怒,一腳將他踹老遠,然後幾棍子下去他的腿就被打折了。

江年宴靠在床頭,皺著眉頭試圖想將過往的畫面一幀幀刪掉,可無濟於事。或許是……他的視線落在窗外。

窗外下雨了。

南州的深秋並不冷,哪怕秋雨下得再激烈都不及那晚的雨水涼。

那一年小小的他在冰冷的雨水裡躺了一晚上,血染紅了大半個身子。他以為他會死,因為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他就在想,為什麼這麼久了他的家人還沒找到他,為什麼他幫著那群孩子逃跑,結果自己被打個半死沒一個孩子敢上前幫他一把?

可最終還是有個孩子幫了他。

能比他大一些,單薄瘦弱的身體咬著牙將他背進了破舊的倉房,給他找來了乾淨的衣服換上,又不知道從哪翻出了兩塊木板夾他的腿上,叮囑他說千萬別亂動,我去求他們給你找個大夫。

大夫終究是找來了,保住了他的腿,是專門給那夥人看病的大夫,雖說那人上不了檯面,但醫術還是挺高超,起碼沒讓他以後一瘸一拐。之後他發高燒燒了三天三夜,等徹底康復後他才知道,那個孩子為了替他求情也捱了一頓毒打。

那個孩子卻是嬉皮笑臉地跟他說,沒事,我皮糙肉厚的,而且還練過,這點打不算什麼。

他不知道練過是什麼意思。

那個孩子就帶著他去了個地方,那裡有些孩子在摔摔打打的身手不錯,還有挺嚴格的教官,一嗓子呵斥下來整個場館都能抖上三抖。

那個孩子說,“你要是有些身手以後也不會受欺負,而且那夥人幫你找了大夫,他們才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真讓那個孩子說中了,找了大夫給他治病就認為自己虧本了,將小小的他扔進了武館,目的是讓他以後能做更多任務來補償他們。

那夥人心狠手辣,所謂教官更是冷血無情,所以教會他們的一招一式都不是用來護身,而是用來殺人。

他在那裡一待就是數年,直到他將那個教練的腿和胳膊打折,也意味著他能獨立了。在漫長的黑暗歲月裡,他的尊嚴和傲骨被人踐踏到泥土裡,就像那個孩子說的,你想要尊嚴和傲骨那隻能靠你自己賺回來,別人給不了你,給了,也是在憐憫你。

有一天那個孩子被個僱主選上了,臨走之前那個孩子問他,你還記得你家裡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