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繾綣 作品

93、心猿

    93.心猿

    餐廳絕對稱得上富麗堂皇, 盛著滿桌琳琅與燭火熠熠。

    席間徐宙也還是被迫喝了不少酒,若非冷泠在冷嘉紳面前阻攔,他估計又要醉得和上次那樣不省人事了。

    意識還是有的, 人卻是昏沉。

    他誠心萬分地來了,想好好地向冷嘉紳賠個禮道個歉, 誰知終究是他太天真, 從冷嘉紳的閃爍的言辭之間, 多少聽到了些和外公有關的往事。

    原來是徐宙也的外公從前過於恃才傲物, 性格古板,悉心鑽研美術市場中最不值錢的巖彩畫法, 與冷嘉紳他們主張的“最有市場價值的主流審美”背道而馳, 曾有意無意地得罪過他們這個圈子,所以從兩年前最開始高爾夫球場的那一面, 冷嘉紳就沒想幫他。

    那天冷嘉紳就同他和南煙周旋了一下午, 最後讓他們落得個空歡喜白跑了一趟。

    若說上回晚宴, 那些不甚尊重的話都是冷嘉紳的酒後肆言, 今日餐桌上,抱以道歉的誠心來到這裡的徐宙也, 在他的慫恿下一杯杯地幹了酒已近酩酊, 他沒喝多少人還清醒, 吐露的就都是些真心話了。

    “小徐呀, 我們家冷泠跟你是朋友, 可能不好告訴你,現在的畫廊不是那麼好開的。”冷嘉紳呵呵直笑, 多少領了些徐宙也今日前來道歉的誠意,再開口,就像是在同小輩說教了。

    冷泠也沒想到現在成了這個走向, 她還以為吃飯就只是吃飯,她在這之前向冷嘉紳再三強調只是吃飯,卻又變成了這樣。

    她張了張唇,想制止。

    冷嘉紳卻是一個眼神逼退了她。

    “於先生那個畫廊的事,是我們冷泠要幫你,那我就幫了,其實你和南煙誠心想要也不是不行,”

    冷嘉紳繼續滔滔不絕地說。

    “可是小徐想一想啊,後續的經營你還要保證你那兒有能拿得出手賣得出去的作品呀,光掛你和南煙的畫兒可不行——”

    冷泠爭辯一句:“爸,您這麼說就不對了吧,我的美術館不也開起來了——”

    “你要是沒我的關係,能開起來?”冷嘉紳白了她眼。

    酒精作用,徐宙也聽他們說

    話頭昏腦漲的。

    不禁想到上回為了去見畫廊的老闆於先生參加了那個晚宴,南煙為了他頂撞了冷嘉紳,他為了南煙醉了酒。

    後面意識一晃就回了家。

    黑暗幢幢中,看到有個男人俯身下來,親吻了南煙。

    他今天又醉了。

    他和她保證過今天要少喝點的。

    她回家了嗎。

    今天為什麼去了騎馬俱樂部。

    和誰在一起。

    拖著殘存的意識,冷泠和冷嘉紳好似又說了些什麼,接著 父女倆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是吵起來了。

    冷泠還憋了哭腔。

    冷泠幫過他和南煙許多,徐宙也到底不願他們因為他爭吵的。冷嘉紳一開始就不怎麼喜歡他的。

    於是他下意識地拉了下冷泠,要去阻止。

    誰知冷泠卻是跌撞一下,穩穩當當地坐回了他的身旁。

    冷泠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徐宙也面龐染上微醺的紅,人卻顯然喝多了。他沒坐穩,要同她說些什麼。

    於是貼近她。

    沉熱的呼吸落在她肩窩。

    “……冷泠,我想回家了,南煙還沒回去。”

    冷泠心下一動。

    他從前是長髮,的確有張極為俊秀的臉,那時就遮掩不住的五官精緻,眉眼清朗,也難怪今天坐在她的教室,會被她的學生認成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同學。

    他看著她的眼睛,很真誠。

    一如他今晚來這裡的目的。

    本來利用了他的愧疚讓他來了她家,如此卻是她心存歉意了。

    冷嘉紳方才被冷泠一通頂撞憋著火,拍桌子:“你居然敢因為他頂撞我了?我說的還有錯嗎——沒有我哪有你那個美術館?!”

    冷泠橫了冷嘉紳一眼,扶著徐宙也從座位起來。

    一聲不吭。

    “反了你了,”冷嘉紳繼續把桌子拍的震天響,放狠話,“冷泠,你今晚敢走就別給我回家!居然敢跟我頂嘴,你以為你今天有的一切是怎麼來的,你媽媽如果還活著——”

    徐宙也擔心了下,“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吧——”

    冷泠提起包,噙著淚,卻是拽著他不依不饒地往門邊兒走,“我送你。”

    .

    “眉目裡似哭不似哭

    還祈求什麼說不出

    陪著你

    輕呼著菸圈

    到唇邊,講不出滿足

    ……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

    望不穿這曖昧的眼

    愛或情借來填一晚

    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

    ……”

    一路,只有輕緩樂聲迴盪。

    冷泠始終沒說話,徐宙也坐在副駕駛見她眼眶從出門紅到了現在,不敢打擾。

    過了會兒快到他家了,她的情緒看起來也平復了些,徐宙也才動了下嘴唇,隨便挑起了個話題。

    “這是王菲的歌吧。”

    她從上車就在循環了。

    冷泠“嗯”了下,自覺自己過於失態了,轉頭對他笑一笑,“你也常聽?”

    “南煙喜歡。”徐宙也答。

    “這樣啊。”冷泠點了點頭。

    沒再說什麼。

    徐宙也見她好多了,安撫道:“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我你還跟你爸吵架了,我應該找個機會自己來跟他說聲對不起的,不能總是你幫我。”

    他也不知該怎麼表述了。

    “不怪你,他自己說話不算數,又對你說那種不好聽的話,”冷泠笑道,“而且也不全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