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輪吹夢 作品

第82章 登頂之路18

 李慕玉剛想問有什麼事嗎,她反應了一下,露出一絲恍然:“時哥,是不是風棲去找你了?”

 時寒黎點點頭,她關上門,說:“坐下。”

 李慕玉下意識地坐回自己床上,時寒黎順勢靠在門上,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遍,卻並不尖銳。

 時寒黎不太擅長做心理輔導這種事,她進來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她明顯感受到李慕玉在最初的驚慌之後,竟然真的漸漸放鬆了下來,雖然她低著頭,但散發出來的感覺並不是拒絕交流,而是帶著幾分期待和忐忑。

 “風棲說你心情不太好。”時寒黎思忖著說,“如果你有什麼想要告訴我,我會聽。”

 李慕玉抬了下頭,即使她動作很快,時寒黎還是眼尖地看到她眼角有晶瑩一閃而過,她不再說話,等著李慕玉開口。

 “時哥……”李慕玉一張口就有些沙啞,她還只是個剛過二十歲的女孩,這麼低著頭叫著時寒黎,顯得輕輕顫抖的肩頭十分纖瘦。

 就和時寒黎一樣,她年紀也並不大,只是過早地承擔起一些責任讓她成熟起來,她本來以為自己經歷過那麼多磨難,已經能夠堅強地面對任何事,但是現在和時寒黎待在一起,她彷彿又變回了十幾年前那個柔弱瘦小的女孩,那時她身邊有媽媽,現在她身邊有時寒黎,媽媽和時寒黎在她心中除了具體的人,更是兩個目標和符號,是她堅持走下去的勇氣的來源。

 “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情緒一旦上來就控制不住了,李慕玉用力抹了把眼睛,淚水卻越湧越多,“我本來想盡力調整自己,跟上你的步伐,沒想到還是驚動你了,你好不容易才休息幾天。



 時寒黎移開目光,沒有盯著她一直看,她知道自己的目光容易帶給人壓迫感。

 “不要在意這些,既然我已經來了,有什麼我能幫上的,就儘管說吧。”

 李慕玉知道時寒黎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她盡力控制了一下情緒,啞聲說:“時哥,我實話告訴你,我十四歲就進了軍隊,因為年齡不夠,當時還用了些關係,所以程揚說我是二十二歲,其實我剛二十歲。”

 時寒黎輕輕嗯了一聲。

 “進入軍隊六年多,我一直用最嚴格的標準要求自己,我年齡小,又天生瘦弱,剛加入的時候總是完不成訓練,教官要把我勸退,我對他說你給我三個月時間,如果我還是無法達到標準,我自己退隊,或者轉後勤,教官同意了。從那天開始我起早貪黑,其他人訓練十個小時,我訓練十四個小時,其他男兵能做到,我也要做到。就這麼訓練了三個月,然後我達標了,在那一年的考核中,我成為了我們隊的第一,在二十歲生日那天,我成為了黑狼特種部隊的指揮官。”李慕玉說,“我一直以為我很堅強,生離死別,同伴背刺,我都能調整好自己,我不怕辛苦,也不怕死,但是自從末世以來,我越來越覺得我堅持的東西是錯的。”

 李慕玉惶恐地看向時寒黎,“我之所以要加入軍隊,是為了追求我心中的正義,當年我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我母親因此死了,但我父親選擇忍氣吞聲,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它有自己的規則,我說那如果我爬到這個規則的頂端呢?我是不是就能懲戒害死我母親的罪人了?我一直堅信,好人不能枉死,壞人必須得到懲罰,不是所有家長都這麼教育孩子的嗎?不然我們為什麼要努力學習,為什麼要向上去爬?為什麼要一心向善?直到末世剛來的時候,我都是這麼堅信的,我沒有錯,我堅持的正義沒有錯,只要這個世界還在運行,就總有規則束縛,只要我遵守規則,就能有正義的理由。”

 時寒黎已經有些聽出來李慕玉失魂落魄的點了,她沒有急著開口,仍然靜靜地聽著她說,這些話應該在李慕玉心中徘徊了很久,只是她控制著自己,盡力去調節自己,現在她終於爆發了。

 “但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規則,也不需要正義了。”李慕玉低聲說,“總部可以不顧百姓的命召回軍隊,有人在草菅人命卻沒有人在意,甚至謝喬對我說,如果墮神黨沒有威脅到地下城,她們也不會特意去狙擊這些東西,白元槐也說,那個發瘋的男人有一些話是有道理的,不能說對錯,因為這世界現在不講究對錯,只講究生死了。”

 “但是有人為了這些被放棄的東西而死了啊……”她嗚咽出聲,“總有人在堅守正義,如果世界真的就這麼定型了,那他們的死又算什麼呢?雷霆的戰士就這麼死了,蕭隊長也為這個世界犧牲了,他們真的值得嗎?時哥,我找不到我堅持的意義了,如果軍人的身份不再是人民的盾,而是某些人手裡的槍,如果繼續堅持正義是沒有意義的,是愚蠢的,我要怎麼去放棄我堅持了十幾年的信念。”

 時寒黎明白了李慕玉的掙扎和痛苦。

 比起其他人,她知道李慕玉更多的背景,李慕玉就是和蕭子顯同一類的人,對他們來說,堅持信念比苟活性命更重要,所以信仰崩塌比死還可怕。

 李慕玉的崩潰不是源於之前的艱險困難,而是墮神黨的所作所為,來自同伴的三觀區別,以及蕭子顯自我選擇的犧牲。

 她太共情蕭子顯,陷入了他的犧牲是否值得的怪圈,或者說,如果當時換成她自己,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但是現在她迷茫了,她不知道就算犧牲了又能怎麼樣,她由蕭子顯產生了對自己的思考,當信仰和現實邏輯產生衝突,她就痛苦不堪。

 時寒黎覺得比起蕭子顯,李慕玉更像朝聖者。

 她看著李慕玉痛苦地躬下上半身,將臉埋

進手臂的間隙裡,聲音悶著出來。

 “時哥,我真的很難受,剛才我說我覺得我的堅持錯了,但是現在我還是覺得我沒錯,你說呢?”

 時寒黎說:“你沒有錯。”

 李慕玉輕輕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說這些話合不合適,因為我也不是多正義的人,比起做一件是否正義,我更關心我能不能活下來。”時寒黎說,“但我認為你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