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奇怪的五人眾

 厲鬼之主聽見這話,微微偏過頭。

 他原本一黑一白的兩雙眼瞳冷漠地看過來,這判官心中一悸,下一秒,解方澄手中巨劍一揮。

 若不是薛禮趕忙攔在那判官面前,劍風便直接將這人一劈為二。

 即便如此,被劍風波及到的幾個鬼差依舊東倒西歪,齊齊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天地間,絲絲縷縷的鬼氣彷彿蛛網,從四面八方湧來,匯聚到解方澄體內。

 他身後的神像與他一起看向薛禮等人。

 “身份?”風捲起解方澄身上的黑色長袍,他白髮異瞳,唇色鮮紅,慘白的臉透露出一種妖異的鬼魅感,“你說我是什麼身份?”

 轟隆隆————

 天雷落下,還未等接觸到解方澄,他身上的鬼氣便咆哮著向著天雷衝去。

 一時間,這森然鬼氣瀰漫在整座山上,甚至還有繼續擴大的趨勢。

 解方澄身上最後兩道鎖鏈嘩啦作響,馬上也要斷裂開來。

 到那時,天地間他再無禁制。

 甚至在這一刻,薛禮有些懷疑……當解方澄徹徹底底厲鬼化,他的本體放出之後,天道降下的雷劫,真的能劈死他嗎?

 薛禮身上原本就有傷,他很清楚,自己絕對攔不住現在的解方澄。

 “解方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解方澄看著他,又看了看手裡的劍。

 他聲音有些沙啞。

 “我答應過一個朋友,如果他死了,我拼著玉石俱焚……也會替他報仇。”

 沖天的森然鬼氣之下,解方澄整個人慢慢浮空。

 他不知道那五個人來自哪裡,但他感知到了神力。

 神界?

 解方澄仰起頭,看向昏暗的天空。

 在他腳下,黑霧凝成臺階,解方澄提著劍,他神色冰冷,殺氣四溢,似乎要這樣直接殺上神界。

 就在這時,地上的棺材裡,一條銀色的迴夢魚搖搖晃晃地從棺材中游了出來。

 卷著濃烈血腥味的風讓迴夢魚忍不住後退了一下,銀色的魚嚇得尾鰭炸開,但又認出瞭解方澄,猶猶豫豫地繞著他飛了兩圈,隨後停在了呆呆站在那兒的解方澄的肩膀上。

 解方澄偏過頭。

 肩膀上,迴夢魚也跟著一起偏了偏頭。

 怎麼會……

 解方澄原本就是隻剩一口氣,此時見到熟悉的,本來應該還在仉道安腦海裡的迴夢魚,他愣愣地看著,沒等想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天上的天雷劈了下來。

 解方澄猝不及防,踉蹌一步,雙眼一閉,從黑霧凝成的臺階上摔了下來。

 昏過去之前,他隱約聽見了兩聲呼喊。

 “解方澄!!”

 ——“東嶽神君?!”

 .

 解方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還沒去邊關,留在升霞山求仙。

 彼時汝國恨不得人人求仙問道,因為汝國是真的有神仙降臨過的。

 但解方澄求仙之時就覺得,神仙好像也不像他們宣傳的那樣不食人間煙火,清高而孤傲。

 如果真的清高,何必要人的供奉?

 彼時他就提出了創新的神仙kpi考核制度,提倡神仙也要看業績拿供奉,幹得好的供奉就多,乾的差的連廟都不給修。

 還要搞神界選拔,選出最適合汝國的十一位神仙組成出廟位,在同一座山上建廟,方便信徒們燒香。

 但這樣的說法立刻遭到了師父的痛斥。

 “神明就是神明,凡人不敬神明是大罪!”

 那確實是大罪,因為解方澄後來是弒過神的——就是那位曾經在汝國顯靈過,讓汝國遍地是神廟的神。

 解方澄不信這個,但很奇怪,他天生就很有仙緣似的。

 別人背不下來的口訣,他看一遍就能記住,別人練不會的法決,他隨手一掐就能使出來。

 雖然這仙決頂多就能隨手點個火,渴了還能順手呲一杯水解解渴,對於一般人來講那也是仙家手段了。

 解方澄對這不怎麼感冒,畢竟以他的身份來講,他也不需要自己動手點個火,也基本渴不著。

 相比起虛無縹緲的“仙法”,解方澄對武器更有研究,刀槍棍棒那是基礎,多冷門的兵器他基本都練過。

 他感覺這些東西可比仙法有用的多。

 而且不僅武器,各類所謂的禁術他也毫不避諱。

 身為汝國的太子殿下,解方澄想要了解什麼都有渠道。

 也是那段時間的積累讓他知道了很多常人不知道的東西。

 例如……如何製造厲鬼。

 想要人為的,讓鬼魂能大概率轉化為厲鬼,手段之殘忍,讓解方澄皺著眉看了一遍便再也不願看第二遍了。

 他也沒想到,後來他要親手用上這種法子。

 夢裡的場景變幻的飛快,大概是故人並不希望他活在過去的陰影中,那些過於慘烈的記憶他竟然一幕都沒有夢到,反而夢到了很多以前很是有趣的回憶。

 做太子的時候他身邊的朋友不少,他沒什麼太子的架子,大家關係很好,一起踏春騎馬,下課後背地裡偷偷吐槽老師。

 後來去了邊關,不打仗的時候也挺有趣的,軍中都是粗人,罵起人來可比公子哥兒爽快多了。

 夢中所有沉悶陰暗的色調都被刪去,只留下明媚的陽光,溫暖的照在夢境中。

 可是從他死之後,這樣的畫面卡頓了一下,似乎再很難挑出多少能給他放映的。

 直到進入了遊戲中。

 齊蟬陽、陸小琴、谷珊珊、越海洋……仉道安。

 ——仉道安。

 解方澄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突然驚醒,白色的迴夢魚猝不及防地被踢了出來,無辜地甩著尾鰭,在他身邊游來游去。

 解方澄緩緩吐出一口氣,口腔和鼻翼中還混雜著血腥味。

 他慢慢坐起身來。

 隨著他的動作,四周傳來鎖鏈響動的聲音。

 解方澄抬頭端詳了一下,很熟悉又不是很熟悉。

 熟悉是因為這還是在地府,不熟悉是因為這是十八層地獄。

 他雙手雙腳,甚至脖子上都拴上了特製的鎖鏈,被關在了用來關押兇惡厲鬼的牢裡。

 解方澄伸手扯了一下,這些鎖鏈都是用來困住厲鬼的,完全的對症下藥。

 如果是沒受傷的時候,解方澄隨手一扯就掉了,但現在他這人都要散了,金光都顯得有些暗淡,此時費心力去弄開這東西顯然沒必要。

 他倚坐在牆邊,看著遊累了躺在自己膝蓋上的迴夢魚發呆。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很快,一行鬼差走了進來,打頭的一身紅衣,原本似乎是要去別的牢房提厲鬼的,此時見到解方澄醒了後冷哼一聲。

 “解方澄你好大的膽子……”

 話沒說完,解方澄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讓東嶽神君來找我。”

 他有些疲倦地倚靠在牆上。

 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脫離他的認知了,如果地府還有人知道這一切謎題的答案,那也只能是東嶽神君了。

 可是他說完之後,判官聲音驟然尖利起來。

 “你裝什麼?!東嶽神君已經歿了!!”

 解方澄倏然睜開雙眼。

 那邊,判官喋喋不休地開口說著。

 “我們在你‘大發神威’的神廟內發現了一口棺材,打開之後就是神君的遺體!你真是狼心狗肺!當年你帶著你那八百鬼將將兩界攪得天翻地覆,神君不僅在神界一力力保你,還賜你神眼,讓你可看透人心!今日你這麼害他……”

 解方澄沒說話,他伸出手,一用力,脖子上的鎖鏈立刻變形斷裂。

 “解方澄!將你關在這兒是四殿閻王開會做的決定!你要反了嗎?”

 解方澄頭也不抬,繼續扯開手腕腳腕的束縛:“我反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叫砍了你。”

 他這話說得很平靜,不是威脅,是闡述。

 往常每次地府開會都要開成解方澄的□□大會,但他從來沒生過氣,懶得跟誰計較。

 可此時,他扯開身上的鎖鏈,走到門口,一腳將牢門踹開後,圍在門口的清派鬼差們齊齊驚悚地後退幾步。

 解方澄沒搭理他們,辨認方向後很快消失在眾人面前。

 地府一片繁忙肅穆。

 東嶽神君已歿的消息瞞不住,當時在場的人不僅有解方澄薛禮,還有一些鬼差。

 此時都知道地府最大的頭頭沒了,大家卻都不清楚兇手是誰,眾人皆是擔心當年地府大戰的情況再次出現,人人自危。

 解方澄一路走來,路過的鬼差都看著他竊竊私語,顯然也都“知道”是他害死的東嶽神君。

 畢竟也都知道他的本體差點完全甦醒。

 東嶽神君實力再下滑,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說殺就殺的。

 那時候他身邊又沒有其他人,只有一個馬上厲鬼化的解方澄,怎麼看怎麼像這小子動的手。

 解方澄也不在意,他輕車熟路地走進辦公大樓,坐電梯到了十八層。

 果然,等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地府裡有名有姓的人正在會議室裡爭吵。

 見到解方澄進來,會議室中驟然一片鴉雀無聲。

 眾人神色各異,倒也都沒覺得解方澄不服從管理,掙脫鎖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解方澄現在到底在想什麼?他在人間的時候對薛禮拔刀相向,他不會又要反了吧?

 還是薛禮咳了兩聲,用手帕擦掉嘴角的血後衝解方澄招了招手。

 解方澄腳步頓了一下,走到他旁邊坐下,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在爭論。

 東嶽神君的死對地府的影響很大,卻又沒有那麼大。

 當初地府大戰剛結束的時候,不僅地府一片狼藉,連人間都生靈塗炭。

 東嶽神君從地府離開,坐鎮東嶽神殿,他肅清人間陰晦之氣,擔當起了“神明”的職責。

 四位閻王還能在地府休養生息,東嶽神君卻很少能歇息。

 他的傷本來就很重,原本大家想著,等剩下的四殿閻王修養完畢,就換東嶽神君下來休息,可是大家既沒有完全養好傷,地府的工作又太忙,就這麼一直拖到了現在。

 東嶽神君表面上還是地府的老大,實際上受他管轄的其實也只有解方澄一人。

 那時候解方澄身為厲鬼剛進地府,哪個閻王都不敢收他,東嶽神君便單獨給他開了一殿,直屬於東嶽神君。

 他雖然職位權限在閻王之下,甚至比不過鍾崔兩位判官,但他身份不同,直屬於東嶽神君讓他只需要對東嶽神君負責,往來兩界方便不少。

 東嶽神君久不在地府坐鎮,他一死,大家手足無措了片刻,隨後發現好像變化也沒有很大。

 畢竟大家都已經習慣沒有老大在的日子了。

 此時眾人的爭論已經到了結尾,正在討論著無限遊戲的情況。

 一部分人覺得遊戲裡生態環境特殊,不應該用普世價值觀去審判。

 另一部分人卻覺得遊戲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應當維持原本的條例。

 兩方的言論代表的就是地府的兩大派系,各自互不相讓,吵得熱火朝天。

 這種爭吵顯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有結論的,估計還要吵上一兩週,才能決定究竟要怎麼樣對待從遊戲裡出來的那些遊魂。

 解方澄雖然只是靜靜坐在那兒,但很快,這戰火就燒到了他身上。

 有人不懷好意地開口:“解經理,你是參與過整個遊戲的人,你覺得怎麼樣?”

 解方澄進來之後看上去一直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時被人詢問,解方澄這才站起身。

 “好,讓我說是吧?”解方澄的目光掃視著會議室的每個人,“我有個朋友死了,可以說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遊戲。在場的諸位有人跟這個遊戲有關嗎?

 眾人都面面相覷,一時間沒人說話。

 看著他們的表情,解方澄平靜地掃視過每一個人。

 “如果有人參與了這個遊戲的製作。”他沒有抽劍,只是一掌劈出,面前巨大的辦公桌應聲而碎,“哪怕他逃到神界,我都不會放過他!”

 有人實在忍不住:“解方澄你實在太囂張了!”

 解方澄對他們的會議沒什麼興趣,他掃了一眼說話的人。

 現在都知道他在人間差點就放出本體了,他這一眼掃過,說話的人忍不住便向後躲閃了一下。

 “是嗎。如果你跟這遊戲有關係,那我還有更囂張的。”

 說罷,解方澄起身離開。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垂眸向下望去。

 遊戲裡釋放的遊魂幾十萬,一部分無論人間還是遊戲,都罪大惡極的玩家已經提前去十八層地獄服刑去了,其餘人在黃泉路等待著,烏泱泱的一大片,幾乎造成了遊魂之間的重疊,嘰嘰喳喳的,開開心心地等待著審判。

 對於他們來講,就算是要下地獄,起碼也比在遊戲裡繼續輪迴要強得多。

 還有人相擁而泣,那是在遊戲裡被分開的親眷摯友,終於再次相見。

 不知道榮華的人怎麼樣了。

 魏淵應該也回來了吧?仉道吾他們應該也見到了吧?

 大概只有仉道安沒回來。

 解方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隨後邁步。

 他現在這個情況不太想對去找聶雙雙等人,看看他們的團圓大結局。

 解方澄直接去了地府的頂層。

 最頂層,東嶽神殿的主體部分,也是東嶽神君的辦公室。

 解方澄很少來,他很懶,不愛坐那麼久的電梯。

 相比起在【神眷】副本中看到的辦公室,真實的東嶽神君的辦公室很亂,文件堆得四處都是,也沒有人有時間來收拾。

 解方澄往常最怕來辦公室看文件,這時候卻就近找了個角落坐下,彷彿一個正在通關副本的玩家,耐心地尋找著辦公室裡有沒有什麼線索。

 東嶽神君死了,還被放在了棺材裡。

 那個廢棄的城隍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殺的他?

 當時那五個人又是什麼情況?解方澄看不透他們的實力,也看不見他們的名字。

 他們當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凡人,能抗下解方澄三劍的人,算上神界的神仙都不多。

 如果是神界的人,那也大概率是有名有姓的。

 要去神界走一趟嗎?

 “咳咳咳……”

 解方澄捂住嘴,咳了幾口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一片鮮紅。

 他現在的狀況不太行啊……那就休息幾天,等養好一點再去?估計要打起來,還是得準備一下。

 要是仉道安那小子在就好了……本來解密就是解方澄的弱項,仉道安要是在的話,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景他怕是看兩眼就清楚了。

 現在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

 解方澄一下子被提醒了。

 面對這浩如煙海的各類材料,如果說現在的地府還有誰是能快速找到有用線索的……誰會比玩家們更有經驗?

 地府其他聰明人,除了清派的跟解方澄不對付,剩下的人裡解方澄也不確定誰是敵人。

 玩家們不同,他們是遊戲的受害者,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尤其是榮華的那些人——

 解方澄快步走出辦公室,坐電梯直達一樓。

 出門之後他掃視一圈,巧了,榮華的人正在人群的邊緣位置,滿滿當當擠了怕是有上千人,都是曾經在榮華待過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