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獠 作品

第六百二十九章:主與僕

  握住酒葫蘆的手指不覺收緊了些,葉書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良久,他才自嘲一笑,道:“英雄?你還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

  可他卻是不配做有英雄夢的。

  鐵骨忠心,拋灑熱血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屬於像林徵那種人的特權。

  葉書斂眸摩挲著指尖下的玉葫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酒,你日後若是有機會去往澤國‘雲中’,我便請你嘗一嘗當地一家的美食杏仁豆花,是甜的。”

  百里安看不見,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很是柔和,又似悲慼。

  “杏仁豆花?呵,你隨我左右侍奉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你喜歡這種東西。”

  突如其來地一聲冷哼,不禁讓周遭空氣陡然凝起,氣氛一下子好似如弓緊繃。

  料峭寒風吹起葉書染血的青衣,也帶走了他臉上的血色。

  小侯爺林徵拎著兩壺酒,面含醉意地抬步而來,才走幾步,他就打了一個酒嗝,醉氣燻人地來到葉書這邊。

  林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刻意避開他身上的那些傷勢,甚是意外地‘喲?’了一聲:“瞧這身子,傷好得夠快啊,真是叫人白擔心一場了。”

  說話間,林徵凝望了一眼葉書手中的酒葫蘆,他目光陡然銳利,冷笑一聲:“怎麼?覺著是我搶了你的風頭,沒能讓你喝到那些人的敬酒,便揹著我在此獨自偷喝飲酒了?”

  葉書身子往後微傾,似是十分厭惡他身上的酒氣,見他神色有異,便將手中把玩的酒葫趕緊還給了百里安。

  林徵卻彷彿感受不到百里安的存在一般,將手中開封的一罈子酒往葉書懷中扔去,酒水濺出,溼染衣襟:“既有如此雅興,來陪你家主子喝兩杯。”

  對於那近乎粗魯砸過來的酒罈,葉書接都未接,木然著,任由那罈子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清冽的酒香四溢而散。

  林徵面色一冷,正要發作,卻見葉書木然地抬起一雙又黑又冷的眼睛,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怒,沉默又剋制。

  那樣的眼神直直望進人的心裡,竟是叫林徵莫名一悸。

  葉書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沒有為自己損毀的那把珍貴佩劍聲討一句。

  他慢慢撐起身子,推開林徵,彷彿是要與他保持距離似的,像是一隻嗅到獵刀氣息的野獸,弓著背離開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林徵提著剩下的一罈子酒,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

  直至葉書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墨林之間,林徵這才收回目光,轉目看向百里安,滿身的尖刺與惡意瞬間收拾了個乾淨,他朝百里安笑了笑,道:“兄弟也是太玄弟子吧?這麼晚了,地脈陰寒之氣極重,要不要喝一杯?”

  百里安道:“方才在洞內,小侯爺同那些道友們還未喝夠嗎?”

  “道友?”林徵嗤笑一聲,言語格外不屑:“一群阿諛奉承之徒罷了。”

  百里安神情詫異。

  林徵隨著方才葉書坐過的石頭坐下,道:“他們皆是為魔族所虜獲的戰利品,投身與戰奴營中,被剝奪尊嚴與為人的權利,當他們佩戴那項圈像狗一樣偷生被魔圈養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是我的道友了。”

  百里安神補刀地來了一句:“我想小侯爺脖子上的項圈應當也剛摘不久吧?”

  林徵醉紅的面色一僵,隨即無奈道:“若非家道中落,我又何必放著貴族少爺的福不享,到這鬼地方來為奴受苦。”

  “那麼葉書呢?”

  “什麼?”

  “在下認為,葉書與小侯爺口中的阿諛奉承之輩偏差頗大,那不知為何,小侯爺對他似乎更為反感厭惡?”

  提及葉書,林徵的面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舉起手中的酒罈猛灌了一口,道:“如果你的父親在外頭生了一個私生子並且帶入家中養著,你也會對這個人喜歡不起來的。”

  私生子?

  百里安驚了一下,倒是沒有想到竟是因為這個緣故。

  林徵呵笑一聲,眼底有著複雜的情緒在交織搖曳:“可能在閣下眼中,方才我借劍的行為格外霸道不講道理,是在以勢欺人,可說句實在話,我看那把白水劍不順眼很久了。”

  看得出來,林徵是真的很討厭洞裡頭的那群人,拋開他崇拜敬重的蘇靖不論,那兩位姑娘的性子比他還要高傲,自然不可能有如此耐心傾聽他的煩心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百里安這個聽客,醉意使然下,他便也沒有了那麼多忌諱。

  “白水劍,上陽學宮承道之劍,呵……學宮承道之劍統共就只有兩把,除了今日毀去的這把白水劍,在我父親的遺物裡,還有一把黑山劍,呵呵呵,好一個黑山白水。”

  “父親臨終前,將黑山劍永封禁室,即便是我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但他卻把白水劍傳給了葉書。”

  林徵面容說不出的苦澀不甘:“我一個正統侯爵公子,父親不將劍傳給我,卻傳給他這樣一個私生子,你可知府中的客卿下屬們都是如何看待我這個小侯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