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獠 作品

第七百五十四章:寒橋下的三個雪人

  許是想到了在東籬小築對小少主的嚴厲冷酷,不曾施以半點為人父親的呵護與關懷,還有與贏姬那番激烈爭執,那張冷硬的臉上終於叫雲容瞧出了一絲悔意。

  世上有一種人,最是嘴硬心軟。

  宗主大人心軟不軟雲容不知道,但嘴巴是真的硬,半點臉面都拉不下來:

  “本座一日三餐可從未餓著過他,好歹也是臨池學書的年紀了,餓了冷了自己不會同人說嗎?非要將自己逼到這種境地,鬧得各不愉快。”

  雲容不禁想起了學閣裡的那些弟子們,心道若是習慣了溫情呵護,孩子又怎會不知撒嬌?

  終日數卷殘書,半窗寒燭,被冷落在荒齋裡的孩子,最先學會的一件事情,便是懂事。

  宗主言辭之間雖是頗為責怪。

  可經此一事後,雲容偶爾路過東籬小築,會發現竹屋中那小大人模樣執卷苦讀的孩子,身上有了禦寒的新襖子。

  此後,劍主羽也許也是真的瞭解到了雲容的可怕之處。

  對於那泉雪峰,他是避之如虎,再也未曾帶著兒子讓他上山同她學道了。

  再後來的日子,雲容見到小少主的機會便極少了。

  雲容的性子是擇一事終一生,不為繁華易劍心,風霜雪雨都不會讓她她動搖,。

  這樣的烏龍事件自然不會在她心中留下過深的痕跡。

  山河秋霜又一年。

  大漠凍雪之地,橫空出了一名漠北的天才劍客,悟得一身傳奇劍意,憑一己之力大敗雪域四方仙宗門派,名聲大起。

  雲容聞言,戰意起意,故遠赴漠北,與這名天才劍客約之一戰,大勝。

  雲容藉此氣機,劍意氣骨大成,終成渡劫之境,滿山同慶。

  在那樣一個值得慶賀的夜晚裡,在同門師兄弟們的熱鬧慶祝下,便是心性淡薄的雲容也不由多喝了幾杯。

  感到微微醺然的她,獨身一人自宴席上離去,藉著雪寒涼意,沐風而行,。

  不知不覺來到羽寒橋上,聽一曲冬雪碎玉聲。

  羽寒橋的風景極美,欄階上的薄霜在月光下泛出一片清寒色,星垂四野,雪岸間的靈茱幽草,都在這片寒河之畔凍上一層晶瑩剔透的冷冷色調。

  雲容手裡提著半壺酒,目光清迷地仍由橋上風雪吹寒眉梢。

  無意間,她眸子低睨,忽聽羽寒橋下傳來水面碎冰之聲。

  心有異動,雲容帶著一身淡淡地酒氣,翻身入河,體態輕盈窈窕如鶴,白靴輕點水面,落花沾水般地浮在了橋河之側。

  橋廊之下,光線不甚清明,雲容又因飲酒微醉,需眯著眼睛細瞧,才堪堪看清橋底下竟然蹲著一個身子蜷成團的小傢伙。

  雲容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再一瞧。

  那小傢伙不是她們的天璽小少主又是何人?

  宗主對這小少主有嚴令,卯時以後,不得隨意離開東籬小築。

  這麼些年來,他亦是從未有過半點違抗。

  今夜這反常的模樣,怕是偷偷從東籬小築溜出來的。

  雲容會心一笑,只當這孩子隨著年歲漸長,玩心漸重,膽子也跟著變大了起來,竟敢揹著宗主跑出來偷偷玩雪。

  念及這裡,雲容也覺得有些無奈。

  這天寒地凍的,他身子素來不好,若是再凍出個好歹來,怕是又要吃宗主的苦頭了。

  她微微彎腰,身子躬入橋底下頭,笑著輕輕喚了他一聲:“小少主?”

  誰知,這一喚,尚未散去的笑容之色頓時僵在了她的臉上。

  朦朧的月色隔著粼粼河面渡了進來,將小傢伙的臉照得愈發粉雕玉琢,他眼底依稀聚起細碎的水光,稚嫩青澀的腮邊淚痕清晰可見。

  小少主……哭了。

  雲容頭皮一麻,以她這不願多惹麻煩的閒散性格,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就想扭過頭權當沒看見。

  可是偏偏就在這時候,一年前嬴姬的那句話冷不丁地一下撞進了雲容的心扉中。

  她只好絕了轉身就走的念頭,雲容彎下身子蹲在小傢伙的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哭紅的小鼻子,僵硬安慰道:“別哭了。”

  真是一個奇怪的孩子,即便是哭也是哭得無聲無息不動聲色,彷彿永遠也不知放肆為何物。

  誰知這一下也不知牽扯到了什麼開關,原本只是默默流淚的小傢伙眼睛裡的水霧一下漫湧了出來,他哇地一聲撲進她的懷裡,放聲大哭。

  小傢伙哭得抽噎不知,小臉一塌糊塗,瞬間成了一個小花貓。

  這下倒是叫雲容有些手足無措了,她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更沒有想過平日裡看著安安靜靜的一個小傢伙,竟能哭得這般兇。

  雲容生怕他哭斷氣了去,忙拍著他的後背,撫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師姐帶你去抓雪兔子好不好。”

  哭著哭著,他慢慢就安靜了下來,兩隻小手卻還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裳。

  小傢伙其實不難哄,也不愛鬧,他緩緩從她懷裡抬起小腦袋,眼圈還紅著:“父親不會讓我養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