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38.夜之王的子嗣們(完)

還不夠,對於艾瑞巴斯這樣的一個東西來說,這樣的刑罰還不夠。

他仰起頭,看向那些亡靈。他們站滿了這片廢墟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看上去沒有具體形象,只有模糊的概念。

他們曾經是平民、士兵、阿斯塔特,是男人、女人、孩子,也是父親、母親、兒子、女兒.他們是帝國戰報中被忽視的一個部分,是冰冷且無人在意的數字。

而現在,他們貨真價實地站在賽維塔面前。

他眨眨眼,於是他們的形象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你們等了我多久?”賽維塔問道。

“很久。”亡靈中的一個答道。“但是,這份等待是值得的,艾瑞巴斯之死。”

賽維塔微微一笑。

如海潮般的亡魂們蜂擁而來,暢通無阻地穿越了廢墟,也穿過了賽維塔的身體,走到了艾瑞巴斯身邊,將他圍攏,然後,他們伸出了手。

有的手瘦弱枯槁,蒼白到彷彿退化。有的手穿戴著鐵甲,強壯無比,一手便能握碎人的骨頭.攜帶著無邊仇恨,這些手臂一隻接著一隻地搭上了艾瑞巴斯的身體,開始撕扯。

最開始是皮膚,然後是血肉與骨頭。他的鼻子和眼睛被握在手中,牙齒與舌頭則被踐踏在腳下。他不可能擁有如此巨大的質量,能讓此處的每一個亡魂都分得一杯羹,但事實就是如此。

艾瑞巴斯曾經殘害過的每一個人如今都握著他的心臟,唾棄著他的面容。他們將久負盛名的黑暗使徒高高舉起,將這位可敬可怕的命運之手踩在腳下,然後開始咆哮。

以人類和復仇的神聖名義,對亞空間咆哮。

只是單純的咆哮,沒有語句,其中憤恨與快意卻在瞬間擴散到了混沌浪潮中的每一個角落。

猩紅屠殺中的怒者,瑰麗水晶中的巨鳥,攪動湯鍋的肥胖老者,捧著一塊寶石沉思的雌雄共體之神以及祂們麾下的每一隻惡魔,都聽見了這聲咆哮。

然後是艾瑞巴斯的慘叫與求饒。

“放過我吧!”

他毫無形象地尖叫起來,聲音破碎到了數字的盡頭。他無法保持任何儀態,甚至沒辦法對現在的情況感到恥辱,他的思維能力被剝奪了,只剩下原始的求生慾望。

他是一個純粹的邪惡之物,不懂創造,只知道應該怎麼去毀滅和腐化那些美好的事物.他本該爛在泥巴里,卻因為這份扭曲的慾望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成為了如今的模樣。

他對諸神放聲慘叫。

“請拯救我!”他痛哭流涕地喊道。“請出手吧,眾神,請拯救你們卑微的信徒!讓他脫離苦海!”

怒者冷哼一聲,為他的懦弱冷聲斥責,隨即大步離去,毫不留戀。

巨鳥嬉笑著收回自己的力量支撐,讓他的碎片從血肉變作爛泥,羽翼扇動,快樂無比。

肥胖的老者看也沒看他一眼,仍然專注地攪動著湯鍋,彷彿從未聽到過他的聲音。

只有那雌雄共體,俊美異常的歡愉之神微笑著搖了搖頭,給出了明確的回答。

“你太醜了。”祂嫌惡地說。“我才不要碰你這種醜東西。”

於是神恩盡碎,被抽離,被磨滅。艾瑞巴斯的神智在下一秒便被亡魂們徹底抽離。他的血肉還被他們緊緊地攥在掌中,他的神智和那再無保護的靈魂卻被綁在了一根立起的石柱上。

他的形象渺小至極,醜陋無比,披著白袍扭動的模樣看上去和蛆蟲無異。他驚恐地看著四周的亡靈,想要求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些昔日被他根本不放在眼中的渺小存在,這些他甚至懶得投去過多關注的庸碌靈魂.他們因他而死,而現在,他們來找他了。

曾經高高在上者如今低聲下氣地尖叫求饒,然而,那些曾經也求饒過的人,真的會放過他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將在這裡經受永恆的折磨,且一直保持清醒,直到最後一個被他殘害過的人也再無怨氣。

賽維塔終於輕柔、和緩且舒暢地發出了笑聲。

——

卡里爾伸出右手,用兩根手指刺穿了一塊滋滋冒油的格拉克斯肉排。他低著頭,仔細地端詳著這塊還在不斷往下滴著汁水的肉排。

無論這塊肉曾經屬於哪隻格拉克斯,它生前一定都熱愛運動,否則它不會擁有這麼緊實鮮嫩的肉質。然後是這些椒鹽,雖然被冠上了泰拉之名,但也的確是一種便宜貨。

它們卡在肉與肉的縫隙之中,被高溫烘托出了香氣,這香氣又和油脂混在一起,共同形成了某種令人難以忍受食慾的美妙氣味

卡里爾輕輕地嘆息一聲,用肩膀帶動了右手的活動,將這塊肉排移動到了一個突然從鐵床上坐起來的人面前。

“很久不見了,亞戈。”他說。“你要來塊格拉克斯肉排嗎?”

那人摘下面具,將它甩在一邊,張開僵硬的下巴,一口將肉咬進了嘴裡。他的吃相好似一頭野獸,正低著頭,用雙手捧著肉塊,不斷地啃咬、撕扯、吞嚥。

汁水飛濺,某種更加晶瑩的液體也在此刻順著顴骨緩緩落下,在夜幕號的冰寒中變成小小的、晶瑩剔透的冰滴,最終落在地面,摔成粉碎。

“慢點吃吧。”卡里爾輕聲說道。“費爾只是不喜歡吃肉排,可從沒說過他恨它們。”

賽維塔停下咀嚼的動作,嚥下最後一口肉,順勢跳下了鐵床。他站直身體,冰霜從盔甲的縫隙中不斷掉落,那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卡里爾。

“你也有份嗎,教官?”他忽然問道。

“如果我說沒有的話,你大概不會信我,畢竟你已經知道了一切.”

“是啊。”賽維塔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低頭看了眼那張掉在地上的面具。

“只是我沒想到這張面具居然還擁有分裂佩戴者記憶的功能,我在過去的一萬年中在荒原裡到底和多少人見過面?為何我忘記了那麼多次?”

卡里爾搖搖頭,說道:“你在問一個最不可能知道答案的人,亞戈。至於它我認為,分裂記憶並不是它的功能,而是一種副作用。”

“無論如何強大,它也終究存在於物質界。要讓它發揮作用,你必須付出些什麼。剛好,你心中最強烈的一種情緒便是憎恨,只是——”

“——我憎恨的是我自己。”賽維塔說,他似乎笑了笑。“真有趣啊,教官,這種一脈相承的自我厭惡到底是從誰那裡蔓延下來的?”

他盯著卡里爾如是問道。

“.這是一個哲學問題。”

“那麼,您能否回答一下呢?”

“眾所周知,我不算什麼哲學家。”卡里爾說,牽動手指,招來了黑暗,就此走入其中。

那張面具飄蕩而起,飛入了他鼓盪的衣角邊緣。賽維塔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地被黑暗吞沒,忽然微笑了一下。

“歡迎回來,卡里爾。”他頓了頓,如此說道。

“也歡迎你,亞戈。”黑暗中的人如此回答,聲音一如萬年前般輕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