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這場風雪二尺九

 黑袍人輕聲說道:“也許是的,也許不是,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麼?”

 黑袍人笑著看向東海方向。

 “重要的是,我們要先躲一會了。雖然磨劍崖已經很多年沒有管過世事,這個故事也終於不是從崖上說起,但是終究他們太高了,我們既然是暗流,終歸要給幾分面子。”

 黑袍劍修輕聲說道:“的確如此。”

 於是二人化作暗流,走入風雪之中,不知會去向人間何處。

 .....

 高崖之上自然一切可見。

 叢刃可見的不可見的,秋水都能看見。

 雖然她已經衰弱下去,但是終究,她才是這座高崖的主人,而不是叢刃。

 所以叢刃坐在崖邊聽不見風聲的時候,也只能感嘆,而不能讓風聲真正的透露進來。

 只是無論是秋水,還是叢刃,都沒有心思去看人間。

 他們沉默相對,神色凝重地看著那眼清泉。

 清泉自然只是清泉,哪怕它能夠湧上這座三千六百五十丈的高崖濁劍臺。

 重點是泉中的東西。

 青衣離開人間之前,曾經從這裡面拔出了一柄劍。

 後來那柄劍從天上掉了下來。

 被某個叫青懸薜的書生在黃粱海邊撿到,又拋入了黃粱劍淵之中。

 是妖主將它帶了回來,送給了叢中笑,換取了人間劍宗當年的坐視。

 而後叢中笑帶著劍,與妖祖去了東海四十九萬裡。

 最後回來的也只有這柄重新落入泉中,化作劍意的劍而已。

 沒有人知道這柄劍倘若拔出來,對人間會有怎樣的影響。

 所以無論是秋水,還是叢刃,都是無比凝重的看著那眼清泉。

 當那些風雪落向南方的時候。

 這座高崖之上無數劍意卻是湧動著。

 叢刃靜靜的看著那些席捲高崖的劍意,一瞬間想過了很多東西,抬手握向了插在心口的那柄劍。

 秋水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你在這個時候拔劍,會死得很慘。”

 叢刃沉默下來,鬆開了手中的劍。

 少年時的夢,自然已經成為不復歸來的東西。

 就像當初卿相在探春園小樓上說的那樣,叢刃終日在橋上坐著春秋大夢。

 只是做夢是做夢。

 叢刃卻不是少年了。

 與磨劍崖劍意一較高下,也許是更往後的少年的事了。

 二人沉默的看著清泉。

 也許都在想著千年前的事情。

 劍光已經落向了人間。

 那些劍意再度平息下去。

 高崖依舊沉寂,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一如千年來佇立在東海邊孤寂的模樣。

 叢刃卻是驀然咳了一口血,而後嘆息了一聲,輕聲說道:“原來真的想也不可以。”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這是很多年前,叢中笑在大澤邊想象著自己拔出青衣那柄劍的時候,曾經說過的話。

 叢刃後來聽說過。

 只是不以為然。

 握劍的人,自然永遠要敢想。

 只是此時他低頭看著泉邊自己咳出來的那口血,卻也是真的明白了當年自己師父那句話的遺憾與無奈。

 真的想也不可以。

 所以叢刃沒有再看,也沒有再想,走到崖邊很是憂傷的坐了下來。

 人見風雪仍在繼續落向南方。

 叢刃沒有拔劍,只是安靜的等待著。

 等待著風雪落盡。

 才能在那些真正平息下來的劍意中,拔出心口的這柄劍。

 .....

 青裳少年握著酒葫蘆,微微笑著走在青山溪流邊。

 邊走邊看著人間風景,很是悠閒的模樣。

 也許酒喝完了,青裳少年將在唇邊舉了很久的酒葫蘆拿了下來,在溪邊坐了下來,脫了鞋襪一面泡著腳,一面在上游把酒葫蘆按進了水中。

 一邊泡腳一面盛水,也許在人間是一件很怪異的事。

 但是草為螢曾經遊走人間鄉野間的時候,便見過很多這樣的畫面。

 也許是因為很喜歡這種畫面的緣故,草為螢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酒葫蘆被按在溪水中,漸漸變得沉重了起來。

 草為螢像提起一尾魚一樣把葫蘆提了出來,而後湊到唇邊,仰頭喝著。

 當那些南方的劍光風雪灑落人間的時候,草為螢便喝完了一葫蘆溪水。

 沒有去看那些劍光,只是低頭看著溪水中的天色。

 當年槐帝痛飲冥河水的時候,曾經說過那是忘憂水。

 草為螢看著被自己一口氣喝光了溪水,歪頭想著,那麼這叫做什麼水?

 人間水?

 青山水?

 草為螢想了很久,才終於定下了一個名字。

 很是樸素的名字。

 叫做故鄉水。

 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只是故鄉水而已。

 草為螢晃著空空如也的葫蘆,重新將它在溪流上游按進了水裡。

 葫蘆咕嚕咕嚕的響著。

 像是在快快樂樂的喝著那些溪水。

 草為螢這樣想著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大概先前喝的時候,應該也是這種聲音。

 只是不如葫蘆肚子的聲音那麼清澈琅然。

 也許是因為葫蘆沒有思想,而自己卻有著很多憂愁的原因?

 草為螢按著胡蘆洗著腳,轉頭看向了南方那片天空。

 似乎看見了那些遮蔽一切的風雪與劍光中。

 有個癱坐在地上的少年很是焦急的在喊著什麼。

 草為螢聽了許久,終於聽清楚了一些。

 桃花。

 原來是桃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