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春風敬淵不在水

 這個流雲劍宗的劍修坐在風雪裡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可能說得過於絕對了,於是又補充了一句。

 “偶爾也會豐富多彩。”

 趙高興眼睛一亮。

 “什麼時候?”

 寒蟬微微一笑很傾城。

 “當你被人把腦殼打爛的時候,你就會看見各種各樣的色彩,比如紅比杜鵑的血色,比如像是你清晨起來喝的那碗豆花一樣的腦漿,還有森冷的斷骨,還有各種臟器......”

 “......”

 “所以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出門在外,聽見道門的人說下手有分寸,千萬不要相信,他們像打爆果子一樣打爛你的腦殼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那些道袍飄飄的人有分寸了。”

 寒蟬笑眯眯地說道:“所以我們劍修,雖然有時候下手沒輕沒重,但是一般會給人一個痛快。一劍封喉是極具美感的,這是流雲劍宗的美學。”

 聽著寒蟬的這些話,趙高興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寧靜倒是有些異動,也沒有看石頭了,看向了寒蟬。

 “你是流雲劍宗的人?”

 寧靜頗有些震驚地說道。

 能夠把這樣一個寧靜的驚成這樣,說明流雲劍宗還是名聲在外的。

 “是的。”

 “那你是殺手嗎?”

 “是的。”

 劍坪裡沉寂下來。

 兩個小少年不自覺地互相靠攏著。

 寒蟬微微笑著說道:“不過你們不用怕,也許你們一輩子,都不會和我這樣的人打交道。”

 倘若哪一日會出現寒蟬這樣的人去殺趙高興這樣的人,大概人間是瘋了。

 兩個小少年轉念一想,覺得也對。

 於是又坐回了原位。

 寒蟬笑眯眯地看著二人,說道:“你們日後說不定還能借著我的名頭去嚇人——如果我沒有落到完人唾棄的地步的話,不過想來不會,我是一個很有職業道德的殺手,大概會在人間有個好名聲,不會像我師兄一樣。”

 兩個小少年自是默然無語。

 寒蟬看了眼天色,想了想,又站了起來,把三人中間的那塊石頭拿走了。

 趙高興看著抱著石頭往小居室後方走去的寒蟬,一頭霧水。

 “你把石頭抱走了,我們看啥?”

 寒蟬抱著石頭在雪中走著,想了想,說道:“看雪吧,反正都是一樣的。”

 “你拿石頭去做什麼?”

 寒蟬輕聲笑著說道:“磨劍。”

 雖然一提到磨劍,世人往往想到磨劍崖。

 但是磨劍一詞,最早便是來自流雲劍宗。

 磨劍而出劍意。

 守劍而有劍勢。

 寒蟬抱著石頭去了後院簷下,很是安靜地坐了下來。

 將那柄懸薜院發的劍放在了一旁,而後將自己的劍拔了出來,劍鞘留在膝頭,而後一手握住劍柄抵住劍格,另一隻手按住了劍刃,貼至了那塊石頭上。

 尋常的石頭自然不能磨劍。

 在劍意之道與修行之道真正興盛之後,磨劍便成了一個形式上的東西。

 那樣一塊石頭,根本不可能讓寒蟬的劍有著任何的改變。

 一個大道境的劍修,手中之劍,自然在天地元氣與劍意的淬鍊之下,早已經堅韌無比。

 每一次出劍,都是磨劍。

 但寒蟬還是去了後院,按照數千年流雲劍宗的習俗,開始磨著劍。

 至於問心淬念之事,自然便免了。

 懷裡揣了兩萬貫,有心無心,都是不重要的了。

 風雪裡有磨劍聲起。

 兩個小少年在前院一頭霧水。

 ......

 劉春風沒有在懸薜院內。

 而是在院外的一家麵館裡吃著面。

 一旁還有著周在水與另一些青牛院的先生。

 一行人便安安靜靜地看著劉春風吃麵。

 明日便是院裡春考。

 一如當初與周在水所說那樣,院裡春考之後,便會將整個假都的九司大人們都換一遍。

 這是一種很野蠻的行徑。

 但是在當下的黃粱人間,只有野蠻,才能從神女的陰影裡掙脫而出,發出自己的聲音。

 京兆尹已經準備好了九司名冊,只不過這個老大人,卻是走不出明合坊。

 整個明合坊在年後,都是無比的寧靜。

 什麼聲音也沒有。

 也許被某些人間的雪給埋了。

 人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還是很謹慎地選擇繞遠了一些,沒有再從那處街坊過。

 而那份名冊送了九次,一次也沒有送出去。

 但偏偏京兆尹大人便安然無恙地活在那裡面。

 所以有些故事,其實很明瞭。

 巫鬼道的人便在明合坊中。

 他們也沒有藏著。

 就像劉春風也沒有隱瞞要清洗懸薜院與九司之事一般。

 絕大多數的故事都在明面上。

 大張旗鼓地發出著一些聲音。

 劉春風很是乾脆地吃完了面,而後撇下筷子,抄起春風衣袍的一角,擦了擦嘴,坐在那裡等待著一個人。

 齊敬淵。

 於是風雪裡那個抱著劍的叢冉劍修便來了。

 劉春風看了一眼周在水那些人,什麼也沒有說,與那個劍淵劍修一同出了門。

 二人一同離開了這條懸薜院的長街,向著歷代九司王府所在的明合坊而去。

 周在水等人一同站在了風雪長街上,而後互相對視一眼,走回了懸薜院中。

 那扇很少關閉的懸薜院大門在風雪中被緩緩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