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四方
張小魚轉過了頭來。
胡蘆猶豫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我隱隱約約裡,覺得自己好像曾經做過一個夢。”
張小魚好奇地問道:“什麼夢?”
胡蘆歪著頭,看著暮色裡像是要下雪的天空,也看著河上波光裡盪漾的人間小舟。
“一個很是古怪的夢。”
“夢裡和人間完全不一樣,在那裡面,你和懷風師兄都走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而我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把鼠鼠打死在了河裡。”
“再然後.....我好像是被人捅了一劍。”
胡蘆輕聲說著。
“那種疼痛真的好真切——不管是關於鼠鼠的事,還是關於我心口的那一劍。”
“我有時候晚上做夢的時候,都會被嚇醒。”
張小魚笑眯眯地摸了摸胡蘆的頭。
“只是夢而已,夢裡都是相反的,因為你很害怕那樣的故事發生,所以擔驚受怕,就會做一些不好的夢。”
胡蘆看著那艘真切地漂在河上的小舟,還有那個暮色裡有些朦朧地坐在舟頭的少女,看了很久,而後輕聲笑著。
“是的,只是夢而已,師兄你都回來了,懷風師兄應該也快回來了。”
“師父也是的。”
二人坐在河邊輕聲笑著。
胡蘆似乎有些睏意了,打了個哈欠。
“師兄,我先回去睡覺了,早上被你吵醒了,現在有點困。”
張小魚笑著說道:“去吧,我再坐一會。”
胡蘆點著頭,轉身向著劍宗裡走去。
張小魚安安靜靜地坐在暮色裡,看著將要下雪的人間。
.......
張小魚安安靜靜地坐在暮色裡,看著春天快要到來的人間。
姜葉他們便在南衣河邊不遠處,抱著劍,看著張小魚那個很是孤獨的背影。
張小魚當然是要走的。
他的白衣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乾淨了,也破了一些,所以坐在河邊的身影看起來很是落魄。
有時候河上或者岸邊有人路過,都是很驚奇地看著這個闊別已久的劍修。
對於那種衣裳上的汙漬,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大多數南衣城人的記憶,依舊停留在那場戰事之時,那時張小魚一身白衣如血衣。
或者就是最後離開的時候,那種星星點點的血色。
最大的驚異便在於,張小魚出去了好像沒有多久,回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瞎子。
就像一開始進來的時候一樣,路過的人們很是嘆惋。
張小魚你怎麼變這樣了?
很是憐惜的話語。
南衣城的人們親眼看著這個白衣劍修,從十八歲招搖到了二十五歲。
所以那樣的嘆惋那樣的憐惜,自然都是真切得很的。
沒有人再提張小魚欠過他們多少錢。
當這個劍修一身血色的從城牆上跳下來,安安靜靜地走在長街上的時候,人們便沒有提過了。
張小魚安靜卻也帶著笑意地與每一個過路人打著招呼。
一直到暮色深沉時候,這個劍修才掃了掃身上的落葉站了起來,轉過身向著他的師兄們走去。
張小魚停在了師兄們身前,卻也沒有看師兄。
而是低頭看著腳下的那些劍宗臺階。
“這些臺階沒有搖搖晃晃吧。”
張小魚抬腳在那裡踩著。
石階很穩。
張小魚的手藝確實很好。
不過如果他有錢的話,大概也不會親自動手將石頭翻過來,而是會託城裡的工匠,重新打磨一些石頭安上來。
姜葉輕聲說道:“很好,踩上去穩得很,師弟修繕得很好。”
張小魚在那裡很是溫和地笑著。
這樣一個笑容應該是出自養生時期的陳懷風,菜市時期的姜葉,而不是張小魚。
張小魚自然從來都不是一個會令人如沐春風的人。
“很穩那就很好。”
張小魚踩在了那塊石階上,站在那裡悵望著人間。
人間是春風裡向著暮色中走去的。
張小魚看不見,但是可以聽風,也可以站在那裡,去判斷一些東西的好壞。
“我總擔心這塊石階沒有修好,以後新來的師弟們,還沒進門,就摔了個跟頭。”
梅曲明笑著說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麼蠢。”
張小魚輕聲笑著,說道:“是的,我可真是人間最蠢的,最王八蛋的張小魚。”
梅曲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小魚又站了一陣,而後向著諸位師兄們點了點頭。
“師兄.....日後再.....”
張小魚的話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自顧自地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沿著暮色長河一路走去。
只是在那片長河泛湧的碎金光芒裡,揮了揮手。
姜葉他們長久地站在那裡。
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白衣劍修的身影。
江河海嘆息了一聲,輕聲說道:“你們說師弟整天東奔西走的,到底在忙些什麼呢?”
他問過張小魚要不要留下來住兩天。
但是張小魚笑著拒絕了。
或許也確實如此。
當這樣的問題被問出來的時候,也許就已經是客人了。
與抬手敲門是一個道理。
梅曲明聳了聳肩,轉身向劍宗裡走去。
“不知道,師弟是天才,和我們自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大浪淘沙。
張小魚也許便是其中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