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世人的故事

 “他能活下來最好,倘若活不下來,人間也會有新的先帝后人出現。”

 這也許是一件很是卑劣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總要去做。

 才能真正的讓人間從神女的故事衝破而出,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換而言之。

 人間可以接受神女的降臨。

 但是人間的代言人,只能是出自人間,而非神女。

 人神可以相親但必須分治。

 這是巫鬼神教最基礎的構架。

 這也是世人所琢磨出的,神女能夠接受的東西。

 ......

 柳三月出現在了皇宮之中,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但是這個北方來的道人,那幅醜陋的身軀,正在努力地攀爬著一處宮中大殿的屋簷,神海沒有復甦的道人,也只是世人,所以爬得很是狼狽。

 宮殿自然都是極為繁麗的,儘管現而今已經沉默下來了,在風雪裡在歲月裡沉默了千年,但也不是那麼容易爬上去的。

 如果柳三月不是道人,而是習慣於攀簷翻院的小毛賊,大概會更理手一些。

 可惜他不是,所以爬到氣喘吁吁了,才終於登上了一處皇宮邊緣的殿簷,在那些輝煌過的屋脊之上垂著腿縮著手坐了下來。

 遠方。

 遠方是一個站在巍峨的殿前,正在掃著身上落雪的北方劍修。

 柳三月昨日曾經叫過他師兄。

 推開這扇門,你便再也不是一個殺手了。

 柳三月沉靜地想著。

 只是在那之前,也許需要經歷一些洗禮。

 這個坐在屋脊之上看好戲的形體扭曲之人,在那些呼嘯的風聲裡,隱隱地聽見了許多頌唱之聲。

 那是巫鬼之訣的起勢。

 夾雜在風雪裡,若有若無,也無比磅礴。

 柳三月四處張望著。

 然而也許是風雪迷離,也許是他們確實藏得很好,柳三月什麼也沒有看見。

 只是那種翻湧的巫鬼之力,正在不斷地變得濃郁起來。

 像是那條高懸於人間之上的冥河,正在緩緩落向人間。

 柳三月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了那處大殿。

 縱使是個看戲的人,柳三月此時的心緒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殿前的劍修已經掃盡了雪,抬起了手,也許已經按在了那扇大門之上。

 所以他到底能不能聽見,那些藏在風雪裡的聲音呢?

 時代已經變了,當今藏起來刀斧手,自然不會露出什麼影子,也不會發出什麼刀斧相撞的聲音。

 但是他們會頌唱,會帶來巫術鬼術,像是不可掙脫的大河一樣,將那一個孤單的身影吞沒進去。

 柳三月縮起來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

 然後他看見遙遠的皇宮深處。

 那個劍修鬆開了手,轉過了身來。

 背對著那處大殿與殿中的人。

 拔出了劍。

 ......

 闌離自然從沒有想過,要與這個從北方而來的劍修在活著的時候見上一面。

 那是劍修嗎?

 不是的。

 那是指著自己帝位的一柄劍。

 ......

 寒蟬雖然不是道修。

 但是天下大道,都是出自函谷觀。

 那種藏在風雪裡巫鬼之術的頌唱起勢,他自然聽不見。

 但是不代表他發現不了那種風雪之中的異樣。

 作為一個殺手,心思感知自然是要敏銳的。

 這樣浩瀚磅礴的在整個皇宮之中流動的巫鬼之力,倘若這還發現不了,寒蟬自然也對不住大道之修這幾個字。

 是以當他抬手按在門上的時候。

 他的劍便開始輕鳴著。

 於是他放下手,神色平靜的轉過身來,拔出了劍。

 風雪之中依舊什麼都沒有。

 但是那種巫鬼之術的意味,已經頗為濃郁。

 那個立於風雪階上的陪帝近侍,亦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雖然只是一個帶劍的世人,卻也能夠從寒蟬的動作裡,意識到許多的東西。

 寒蟬看向階上的那個近侍,平靜地說道:“你需要躲遠一些。”

 只是那個近侍沉默了少許,卻是沒有離開,事已至此,他縱使是躲,也躲不到哪裡去。

 就像另一個宮門處的近侍所想的一樣。

 他們是沒有選擇的。

 是以那名近侍反倒是拔出了劍,向著階上走去。

 “君死臣亦無可活,僅此而已,陛下。”

 這當然不是忠誠。

 只是為勢所迫而已。

 當他面對著寒蟬的劍,放他走了過去,他的陛下便只能是寒蟬。

 寒蟬今日如果死在了這裡,他自然也會被闌離處死。

 天下之事,當然不只有忠誠。

 忠誠是可貴的少見的。

 世人往往只會隨勢而行。

 於是兩個帶著劍的人,站在了風雪殿前。

 只不過一個是人間大道劍修。

 而另一個只是有著一柄劍的世人而已。

 寒蟬什麼也沒有再說。

 那些風雪裡的頌唱之聲,漸漸清晰了起來。

 匯聚在一起,如同千萬人同語的禮神之音。

 有風雪在巫術之中,被衝破了。

 最先出現在人間將夜的暮雪之中的,是一朵浩大的黑色的花。

 寒蟬靜靜地看著那朵象徵著冥河的鬼臉之花,聲線平淡地說道:“看來今日需要殺很多人。”

 近侍執劍而道:“願追隨陛下而戰。”

 於是有劍光劃破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