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 紅比杜鵑
他是大修沒錯。
但他不是神女。
自然沒有能力去冥河攔人。
縱使明知葉寒鐘不是一個會這樣做的人,卿相依舊是身化道風,裹挾著妖力轉瞬而至而去。
葉寒鍾眸中有些狠厲的光芒,當那個書生靠近他的一剎那,驀然提劍一劍刺出。
大妖也是人。
道人也是人。
是人就會死。
葉寒鍾突然覺得道聖李缺一的話語確實至簡至明。
流雲劍宗貼身之劍,自然誰都不會輕視,哪怕他已經失去了劍意。
卿相自然也不會,只是道文妖力護體的卿相,倒也不會相信流雲劍宗的劍,當真便這麼厲害。
一襲白衣於風雪之中欺身而近。
有一劍而來。
然而下一刻,卿相神色便變了。
那看似毫無劍意的寒鍾之劍,卻是如同帶著萬般灼熱的高溫一般,無比干脆地洞穿了那些護體道文與妖力,直取自己的心口而去。
天地間有劍鳴清越。
卿相腰間懸薜玉自行離開了腰帶,化作一柄青紅之劍,與葉寒鍾那一劍交錯在了一起。
凜然劍風浩蕩。
這片小國寡民之境倏然破碎。
卿相在那一陣令人驚駭的劍鳴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
葉寒鐘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卿相抬手握住了那柄青紅之劍,眯著眼睛靜靜地看著那一道劍光劃破風雪的軌跡。
袖口有封被展開的信落了下來。
末尾有著寥寥數字——大楚三月尹,柳三月,敬上。
那封信並沒有落向人間,而是被風雪再度吹了回來。
卿相平靜地將它收回了懷中,青紅之劍再度變回懸薜玉,落回腰間,這個白衣書生轉身離開了這裡。
那一劍自然不可能來自葉寒鍾。
......
白鹿群妖對於雲絕鎮的第二次試探,便是在北巫道抵達雲絕鎮的下午。
這次來襲的妖族依舊不多,妖族主力仍自留在了白鹿城周邊,儼然已是一片妖國。
這是天獄安插在前方的天獄吏帶回來的消息。
小鎮瞬間進入了戰備狀態。
在流雲劍宗的劍修與北巫道的人到來之後,這些駐守在雲絕鎮的修行者們顯然更加的遊刃有餘了許多。
北巫道雖然相較於南巫之人,缺少那種吟唱漫長,威力極盛的巫鬼之術,也缺少諸如巫術招魂這般令世人頭疼的詭奇之術,然而終究這樣一支近千人的北巫道,所能帶來的增益是顯然易見的。
雖然那個叫做有缺的大巫,說了北巫道會身先士卒,然而西門與程露自然也不會真的這般做。
位居於後方的巫鬼道,哪怕是當初的三十萬青甲見了,都要愁苦許久。
南島與苑三舟亦是去了雲絕鎮北面,雖然二人並不想讓陸小二去面對這樣的東西,然而小少年還是執意抱著劍跟了過去。
仲春暮色之中,煙雲瀰漫,霞光鋪落。
倘若不是人間妖族之事,這大約會是這樣小鎮之中極美的風景。
苑三舟神色凝重地站在了壁壘之上——這處鎮外壁壘,又高大厚實了許多。
身旁的南島倒是神色平靜,鸚鵡洲已經先行出鞘,拖曳著流光環繞在身周。
人間故事走向,是由那些上境之修決定的。
然而成道之境,自然是人間中堅力量。
就像當初張小魚梅曲明在南衣城頭所說的那些東西一般。
上境之下的人們,往往是被大勢所推湧的,身不由己地向著前方而去的。
就像千年來的嶺南劍宗一樣。
說得好聽一點,是叫做輻射嶺南周邊,穩固人間。
說得不好聽一點,是他們只能如此。
聽風吟他們那些劍修,自然參與不進上境修行者的決策之中,只能盡力逐流而行。
這處臨時籌措的關隘小鎮,那處橫絕鎮北的壁壘之間,大多數修行者,都是處於入道成道之境的修行者。
小道都屈指可數,西門程露那樣的人,自然更是極少數。
那些北巫道雖然近千人浩浩蕩蕩,散落在那些劍修與道人後方,盤坐於壁壘之上。
只是倘若這樣一個教派在南方風頭頗盛,也不會苦心孤詣想要進入北方這片同流之地。
所有人都沉默且安靜地蓄勢待於雲絕鎮壁壘內外,等待著那些二月晚風,帶著煙塵與妖力,一同落向這片暮色之中。
人未至,而音聲先到。
一如昨晚的壎音一般,那些煙塵尚未越過那片山林,那種蒼涼之聲先起。
有暮色飛鳥驚悸而去,撲落數片狹長的尾羽。
有沉穆頌唱之音而起。
來自於那些北巫道之人。
雖然北巫道被南巫嫌棄鄙夷,他們亦是覺得自己北方大道在南方的傳承。
只是這樣一個教派,終究依舊是巫鬼道的分支。
由禮神而來的故事尾調。
自然沉鬱而肅穆。
更何況,哪怕北巫道再如何不承認,當大風歷一千零四年正月十五,神女重祭太一,京都之外有神都承接冥河再現於人間之後,天下巫鬼道之人自然盡受其益。
來自於那條歸去之河的禮神反饋,遠比當年要迅速得多。
頌音起而沉穆意象現。
北巫之術不如南巫浩大而雄渾。
然而依舊足以覆蓋這片關隘小鎮人間。
巫河是南北共持之術,亦是最為基礎的本命之術,就像劍意,就像道文。
當那些北巫道頌音漸起,千百大河落向人間,巫河通冥,於是那種帶著黝黑色彩的巫鬼之力開始瀰漫在天地暮色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