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七十七章 宴帖

    成王微蹙眉頭,似乎對永寧公主這般迫不及待有些不滿,好在忘形的只有永寧公主一人,沈玉容還是站在廳中,持重端方,目不斜視,成王對他這才滿意了些。

    永寧公主和成王感情極好,自然看得出成王對沈玉容滿意,心裡很高興,又有些得意,為沈玉容自豪似的。自從馬場那一日她被孟紅錦的箭射傷後,公主府裡來了不少人來關心她的身子,卻沒有沈玉容。

    沈玉容如今是中書舍郎,又是洪孝帝看重的人,才死了妻子不久,和她這個公主走得太近被人瞧見可不是什麼好事。永寧公主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實在忍不住不想他。沈玉容對她其實算不上巴結,也不如別的男人一般討好,可他越是對永寧公主冷冷淡淡,永寧公主就越是愛極了他這幅模樣。

    永寧公主以為,沈玉容就是天生來克她的。她為了沈玉容拋棄公主的自尊,放下臉面,甚至殺了他的妻子,還在他面前展露對別人從不展露的笑容,這一切,只是為了讓沈玉容回報她同樣的愛。

    她很愛沈玉容。

    成王開始問詢沈玉容一些事,沈玉容站的筆直,態度不卑不亢,倒很有幾分能人的風采。成王眼裡對沈玉容的滿意便越來越濃,雖然沈玉容和永寧公主有首尾,不過成王以為這也不是什麼大過錯。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只是個沒有用處的女人呢?

    世上之人不是墊腳石就是絆腳石,墊腳石要踩,絆腳石要丟。

    沈玉容只是丟掉了一個絆腳石,可他日後的路卻會越來越寬廣,一片坦途。

    ……

    “沈玉容到了永寧公主府上,成王也在。”黑衣侍衛有來報。

    國公府的書房裡,姬蘅從木架上將抽出的書籍放了回去。

    侍衛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看來沈玉容和成王搭上線了。”陸璣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看向姬蘅。

    “早晚的事。”姬蘅放回書籍,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黃梨木架前,似乎在找別的書。

    “恭喜大人的事又順利了一步。”陸璣道:“沈玉容搭上成王,成王在新貴這頭增添一員大將,勢力將會上升許多。”

    姬蘅漫不經心的回道:“沈玉容有野心,成王有野心,有野心的人身上散發的味道是一樣的。就像狼不會與狗為伍,沈玉容在朝中,不會選皇帝,只會選成王,只有成王才能滿足他的野心。”

    “還是大人看人看得準。”陸璣喟嘆一聲,忽而想起了什麼,道:“只是承宣使孟友德那頭可惜了,孟友德之前是右相的人,如今得罪了永寧公主,就是得罪了成王,右相是成王的人,自然不會再用孟友德。孟友德這個人,其實還是很有能力——”

    孟家本來為右相辦事,也是成王的手下,如今因為孟紅錦和永寧公主的這個馬場意外事件,孟家註定要被成王撅棄。其實並非成王遷怒,而是孟友德的女兒被害成如此模樣,便是孟友德嘴上說著不計較,仍舊為成王辦事,內心也難免會有怨言。

    有怨言,也許有朝一日就會反咬一口。成王謹慎多疑,絕不會再用孟友德了。其實孟友德按能力來說,日後成長起來,未必不是個好助力。便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場,都要為成王惋惜。

    可惜事已至此,也挽回不了。

    “這回也是因為姜二小姐。”陸璣笑道:“之前的葉世傑,因姜二小姐解圍而讓計劃改變,現在的孟紅錦,也是因為姜二小姐讓孟家脫離成王。兩次都是因為姜二小姐讓大人的計劃受阻,這姜二小姐和大人還真是有孽緣。”

    “你想說,姜二小姐不是無意?”姬蘅道。

    “大人不是也這樣以為?”陸璣笑眯眯的回答:“否則也不會讓文紀去盤查,究竟是誰在背後提點葉世傑了。”

    姬蘅終於從木架上找到想找的書,抽出書卷,轉過身,豔紅的袍角繡著一隻金色的蝶,翩然從身後飛過。

    他道:“是姜二小姐。”

    陸璣不笑了,看向姬蘅:“姜家……”

    “不是姜家。”姬蘅慢慢的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是姜二小姐。”

    “是不是很有趣?”姬蘅身子往後一靠,懶洋洋道:“我懷疑,這位姜二小姐,就是來克我的。”

    ……

    夏日綿長,眼看著快要入秋,卻彷彿仍舊沒有一點清涼秋意要到來似的,日頭熱烈烈的延續下去,花園裡的花都被曬得蔫巴巴的。

    所以遲來的雨水總是格外受喜愛。

    夜裡下過雨,早晨起來也沒停,只是由瓢潑大雨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順著房簷滴落成細密珠簾,滴滴答答打在院子裡的青石磚上,將青石磚洗的格外乾淨,像是古樸的翠石,似乎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

    桐兒端著早膳進來,見姜梨還沒醒,有些意外,往日裡姜梨醒的挺早,姜梨沒有起懶的習慣,桐兒每次端早膳的時候,姜梨自個兒都梳洗完畢了。

    “姑娘。”桐兒輕聲呼喚道。

    塌上,姜梨從睡夢中猛地睜開眼睛,見是桐兒,遲疑了一刻,方是才明白眼下是什麼時候。她坐起身,按著額頭,桐兒見姜梨額上全是冷汗,怔了怔,連忙找帕子來為姜梨細細擦乾了,道:“姑娘這是夢魘著了麼,流了許多汗。”

    白雪也正從外面走進來,聞言就走到窗前,將幾扇窗推開,外面的涼風一下子吹進來,屋裡不如之前悶熱,姜梨好似也清醒了許多。

    她道:“做了個夢。”

    “原是噩夢,”白雪道:“不打緊,我們鄉下那邊有個說法,但凡做了噩夢,心裡不舒服,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就沒事了。姑娘要是覺得害怕,咱們去曬太陽——”

    “你說什麼胡話,”不等白雪說完,桐兒就打斷了她的話,“外面眼下正下著雨,哪來的太陽?”

    白雪這才回過神,道:“哦,那再等幾日曬。”

    桐兒問姜梨:“姑娘夢見了什麼,這樣害怕?”

    雖然姜梨極力掩飾,但目光裡的恐懼和惶然還是洩露了幾分。她平日裡總是微笑著做事,好似沒什麼事能煩惱到她,因此一旦失態,就顯得格外明顯。

    “沒什麼,”姜梨斂下眸中情緒,道:“只是夢見了一個故人。”

    昨夜裡,她又夢見了薛昭。

    和上次馬場校驗夢見的薛昭不同,這一回,姜梨瞧見薛昭被關在一個大牢一樣的地方,那地方有許多人把守,人人都生的凶神惡煞。薛昭滿身是血,被倒吊在一間牢房中,姜梨想要靠近他,卻被鐵柵欄隔開。而她呼喚著薛昭的名字,薛昭卻沒有動彈一下,生死不知。

    緊接著,不知從哪裡來的人開始對薛昭用刑,他們用燒紅了的烙鐵在薛昭身上燙,還用摻了辣椒的鹽水澆灌。薛昭開始大叫,姜梨痛苦極了,可她卻無法觸碰到薛昭。

    直到桐兒將她喚醒,姜梨才曉得自己是做了個夢。

    她心裡忍不住有些惶惶,她為何會夢到薛昭。傳言死去的親人會在夜裡對家人入夢,可薛昭為何要在夢裡讓自己看到那些?那是什麼地方,是地獄不成?可薛昭這樣的少年,從未做過半分壞事,赤誠熱烈,為人正直勇敢,無論如何都不該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