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秦安山笑了笑,摁下了重播鍵。

    充斥著激動,喜悅,決心的交響曲響徹在空曠的場館。

    凌燃沿著擋板小跑著,感受著節拍的每一次律動,在音樂進入最終的高潮時,少年心念一動,在原地一個躍起,旋轉,小跳著落在地上。

    一個陸地上的3a。

    他的唇角旋開一抹好看的弧度,小跑著往自己裝了冰刀的揹包而去。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上冰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彈指而過,凌燃今天加大了訓練強度,練到精疲力竭,也就提前幾分鐘下了冰,跟薛林遠一起往食堂方向走。

    邊走邊聽薛林遠的覆盤,“你的3a現在成功率上來了,落冰也比較穩,4t就更不用說,基本上沒什麼問題,接下來我們衝擊的四周跳,我覺得可以把4f放到最後,你的f跳一直是個難題,相反的,我們可以把……”

    “我想先試試4f,”凌燃出聲打斷了拿著小本本叨叨的薛林遠。

    薛林遠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啊?”

    f跳一直是凌燃的短板。

    他上三週的時候,就是卡在f跳上,一直到年尾才堪堪跳的出來,到世青賽才算是基本掌握。

    一般來說,不應該是把最難的放在最後嗎?

    更何況,f跳的分值比lz跳更低,凌燃很擅長lz跳,先出4lz的可能性更高才對。

    凌燃卻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拿回全五種的四周,絕不僅僅是其中一種或兩種,都是早晚的事,為什麼不先上最難的。

    把最硬的骨頭先啃下來,以後的路也會越走越順。

    比起先甜後苦,凌燃更偏愛先苦後甜。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薛林遠一說,薛林遠就陷入了沉吟。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升組的話,世錦賽也就是明年三月的事,現在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五種四周未必能集齊……”

    薛林遠其實有點糾結,四周跳跟三週跳的差距絕不是多轉一圈那麼簡單。

    其實高水準的芭蕾舞者,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是可以在陸地上實現三週跳的,但他們基本上沒有掌握四周的。

    跳躍不止是跳起那麼簡單,運動員需要同時實現橫向和縱向的用力,而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很難兼顧兩者。

    更別說,四周需要實現的橫向和縱向的平衡,對選手自身掌握的要求可能精確到以毫米為單位。

    現在國際賽場上,掌握五種四周跳的有,但在賽場上能全部跳出來的,也就那麼一個兩個,還不能保證都能拿到goe加分。

    他對凌燃很看好,但也沒到盲目自信的程度。

    薛林遠的想法就是,既然掌握不了五種四周跳,為什麼不先從容易的開始。

    凌燃也沒把握在一年之內掌握全部的四周跳,但早晚都要掌握的,所以他更希望將最薄弱的短板在最開頭的時候就補足。

    更何況,如果四周跳得出來,3f一定會成為他掌握得最輕鬆的跳躍之一。

    兩人邊走邊說,就聽見隔壁冰場裡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音。

    怎麼回事?

    凌燃與薛林遠對視一眼,打算過去看看,畢竟現在這間俱樂部也算是他們的心血。

    冰面上,有好幾個小孩,女孩男孩都有,正圍著個身量不高,拿著釣竿的教練,嘰嘰喳喳的。

    其中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長得很俊俏,但趾高氣昂,一副熊孩子做派。

    “我才不是在偷懶,我早就會二週跳了!你連三週都跳不出來,憑什麼當我的教練!就憑你年紀比我大嗎!”

    年紀挺小,脾氣挺大,像是在仗著自己的天賦在耍橫。

    不過七八歲就會所有的二週跳,好像也就還好?

    凌燃突然想到了自從進入國家隊,就杳無音信的喬實,他在這個年紀,都掌握2a了。

    可惜喬實跟的那個教練很看好他,直接帶著他出國外訓去了,自己在集訓中心那麼久,愣是一回也沒見過。

    一看是熊孩子鬧事,凌燃就不太想湊熱鬧。

    畢竟招來的學員年紀小,其中有熊孩子再正常不過,端看教練如何處理了。

    凌燃站在冰場邊思索,眼風一掃,就看見不遠處的張勁。

    對方似乎很尷尬,但還是厚著臉皮笑著過來打了聲招呼。

    凌燃點點頭,沒有吭聲,目光還在看著場裡那個面紅耳赤的教練員。

    張勁何止是尷尬,簡直是尷尬哭了。

    從前看不起的小隊員搖身一變,拿到了青年組的所有世界冠軍,甚至還成了自己的大老闆。

    這種事,簡直就跟他女兒喜歡看的小說裡寫的一樣。

    而自己就是書裡那個被打臉的炮灰路人甲。

    張勁甚至還想過辭職走人,但他家就在a市,除了a市,他還能去哪?除了啟明星俱樂部,他又能去哪?

    退役的運動員,選擇的餘地一直都很少。

    最後還是隻能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好在凌燃並沒有注意到他,他也就樂得裝不存在,打聽清楚凌燃的行程之後,基本上就是避著他走。

    好在少年的行程真的很規律,從來就沒遲到早退過,他小心地避開,還真沒遇見過。

    今天會遇見凌燃,張勁其實也是強忍著尷尬過來的。

    他跟場裡的那個教練很熟,想了又想,還是腆著臉想替對方說兩句。

    “孔一彬不是跳不出來三週,”張勁很是唏噓,“他以前在役的時候,連四周都跳過,甚至有一次差點就能拿到了出國參加世錦賽的名額。只不過是運氣不好,訓練的時候右腿半月板撕裂,後來發展到骨關節炎,長了骨刺,膝關節徹底報廢了,只能退役。”

    張勁苦笑著,“別說四周了,他現在跳兩週都費勁。以前他是家裡做生意的,還養得起閒人,這兩年經濟形勢不好,家裡生意倒閉了,也只能出來找工作。要不是這次俱樂部擴招,他想進來也難,都是命啊。”

    很老套的故事,很多名不見經傳的運動員都有可能會經歷。

    說不定他們還沒有孔一彬那麼好的運氣,能找到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甚至還能繼續熱愛的專業。

    凌燃從前就在新聞裡看見過,某個拿到過金牌的運動員,在街邊賣藝討生活,曾經帶給他無限榮譽的金牌就擺在路邊石磚上,供人指指點點。

    可現在城市管理局有了一定的規章制度,在街邊隨地賣藝應該也會被驅趕。

    凌燃默了下。

    想要幫到一些退役的運動員,這也是他買下俱樂部的初衷之一。

    張勁卻誤以為對方沒有被自己說的打動,連忙找補道,“孔一彬雖然廢了,但是理論知識很充足,人面團了點,教學還是很好的。這個孩子一直是這批學員裡的小霸王,家裡疼得厲害,脾氣大,也不太服管。孔一彬只是想讓他不要偷懶,跟其他小學員一起練習,他就開始鬧事了。”

    就像是應和著他的話,場裡那個小孩叉著腰,在孔一彬身邊繞來繞去,“我說的對吧,你連三週都跳不出來,根本就沒資格教我!”

    小孩子的天真有時候會是最殘忍的惡意,“這個俱樂部太差勁了,我要讓爸爸給我換到別的俱樂部去!”

    孔一彬渾身一震,紅著臉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

    凌燃的目光落到他窘迫糾結的臉上,突然意識到,這位孔教練或許並不只是不善於管教孩子。

    他可能是被這個小霸王戳到了痛處。

    徹底報廢的膝關節,徹底毀掉的冠軍夢,想想都是讓一個對專業熱愛的運動員深夜做噩夢的程度。

    被人大刺刺的當面提起,還是一個沒法讓人發火的顧客兼小孩子的存在,真的是窩心又難受。

    凌燃在心裡嘆了口氣,拉住了擼著袖子就要上去的薛林遠。

    “薛教,我去吧。”

    薛林遠其實有點生氣了,“這樣的學員,咱們俱樂部不能要。”

    以現在網絡的發達程度,七八歲的小孩,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尊師重道,尊師才能重道,孔一彬讓他不要偷懶,難道不是為他好嗎?這小孩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凌燃拉住薛林遠,彎腰摘掉冰刀套,腳下壓了兩步,就滑到了場地中央,“孔教練。”

    孔一彬早就在同事的閒聊裡聽說這個少年才是俱樂部真正的老闆,也在視頻裡見識過對方蟬聯青年組冠軍的神采飛揚。

    但這時,凌燃顯然是以老闆的身份過來的。

    他窘得說不出話,吭吭哧哧,“不好意思,我,我……”

    看來真的是麵糰一樣的性子。

    凌燃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轉頭看向了場裡的小霸王。

    “你是八歲就掌握了五種四周跳的嗎?”

    他滑進來之前剛剛確認過了,這個小孩今年八歲。

    小霸王沒想到又有人來,還是個看上去就很冷很有氣勢的小哥哥,心虛一下,又得意起來,“我早就會了!”

    他甚至還後退兩步,在冰上助滑跳了幾個簡單的二週跳,然後引得幾個才入門的小孩連連驚呼。

    他似乎也很享受這種被崇拜的感覺,“我將來是要拿世界冠軍的,休息一會怎麼了。明明就是這個教練和這個俱樂部太差勁了,我要換人換俱樂部!”

    他那麼厲害,就是休息了一會,怎麼能說他偷懶呢,這個教練也太不會說話了,他這麼厲害,俱樂部失去他就是俱樂部的損失。

    小霸王不愧是小霸王,居然真的就是因為孔一彬說了他兩句,就惹出這麼大的陣仗。

    他甚至還斜著眼看這個明顯是來給討厭教練撐腰的凌燃,“你會兩週跳嗎?有我會的多嗎?”

    兩世為人都沒有這麼橫過的凌燃其實不太能理解他的腦回路,但聽他這麼一說,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高興。

    啟明星俱樂部是他花了心思買下的,孔一彬教練也是俱樂部層層選拔招來的,這間俱樂部絕對有他的心血所在。

    凌燃跟薛林遠在一起久了,其實也把他的某些特性學了個十足十,比如說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