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傅史葛 作品

第 153 章 天宮舊事(四)





輦車下方,悠悠飄著一抹白雲,雲上站著一位手挽拂塵的仙人,仙人的另一隻手上則持著一副獸皮繪卷,如今繪卷展開,淡金的光芒從中傾瀉,穿過海面直達妖王宮殿。




原來,正是這位仙人手中的法器,將這片海域的妖怪盡數變回了原形。




另一邊,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的衣衣撞著水泡朝岑雙滾近了些,悄聲道:“雖然那件法器看起來很厲害,但越厲害的法器,想要發揮其全部威力,便更需要深厚的法力,這些凡人修士請來的仙人,不一般吶——




“還有那輛車,也不知裡面坐著誰,好大的架勢!該不會是位上仙罷?不過,若真是上仙也不稀奇,惡妖若螭,造下殺孽無數,戾氣太重,一般的仙人只怕是制不住她……()”




大約是被衣衣的話勾起了好奇心,所以在她說話之時,岑雙目光微動,也朝輦車看了過去。




恰在此時,海浪奔騰,狂風驟起。




這一陣風來勢洶洶,聲如怒吼,威勢之大將崖上眾人吹得人仰馬翻,海面上的水泡也被卷得到處都是,天上的仙人受到的影響雖然被削弱了很多,但還是被吹動了衣袍,拂動了髮梢,就是一眾仙人簇擁著的那輛輦車,垂下的紗簾也被掀了起來……




岑雙!()”衣衣將自己的泡泡撞到了岑雙的泡泡上,將人撞得回過神來,道,“想什麼去了,叫你半響都沒反應,好戲都錯過了。”




岑雙按下心頭的激盪,眨了眨眼,順著衣衣的指示往下方看去,一眼便看到那位面容清俊的月長老,又見他那一身素裳幾l乎被血色染成紅衣,不由驚訝道:“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一轉眼,又看到了漂浮在海面上,冷臉與之對峙的妖王若螭。




“就說你錯過好戲了吧,”身邊的衣衣道,“那個若螭不是被人壞了好事麼,於是便惱羞成怒了,也不管是否有仙人在上面看著,竟想要了那些凡人修士的命。”




岑雙沒有看到那一幕,所以只能根據結果猜原因,道:“所以,是月如燭將那一擊擋下,才會變成一個血人?”




衣衣道:“非也,妖王的全力一擊,哪裡是這些凡人能擋下的,何況若螭出手突然,他都沒反應過來——這一擊是上面那位仙人替他們擋下的。




“不過,不知道月如燭是怎麼想的,在若螭出手之後,他突然走了出來,說都是他的錯什麼的,說若不是他,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他愧對他們,也愧對門人,更不配再修仙……反正說著說著,就把修為給散了,還將一身筋脈斷了,總之,




()就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岑雙並不能理解這種行為,所以倍感奇怪地道:“那些人的死活,和他有什麼關係,他這麼巴巴地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莫不是腦子有問題?”




衣衣其實也不太理解,但她混跡人間的時間遠比岑雙多得多,所以還能根據凡人與妖怪彼此仇視的關係推測一二:“可能是想和若螭徹底劃清界限吧,用自傷的方式,來表達‘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意思。”




岑雙還是沒搞懂二者之間關聯。




不過也不需要他搞懂了,隨著白雲之上那位手挽拂塵的仙人再度出手,屬於一千五百年前的第一惡妖若螭從此在惡妖錄上徹底除名,那位仙人有好生之德,沒有直接收了若螭性命,但也在打傷她之後,用那件法器將她修為盡廢,逼得她原形畢露,只能懵懂無知地墜回深海。




另一邊的月長老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由著同門將他扶了起來,消失在了不渡海岸。




他們從此不會再有一點交集。




海面上的水泡被一陣風送上海岸,水泡落地即碎,凡人們尚未穩住身形,便五體投地朝著天上遙遙一拜,儘管雲間的仙人早已沒了蹤影。




衣衣和岑雙站在角落,即使沒有跪拜,也不算太惹人注目,不過岑雙心不在焉的狀態,還是引起了衣衣的注意。




她順著岑雙的視線朝天邊看了兩眼,納悶道:“你在看什麼?說起來,剛剛你到底在想什麼,那麼熱鬧的事都沒注意到?”




岑雙轉頭看向衣衣,目光炯炯,道:“剛剛……我看到她了。”




“什麼?”




岑雙道:“我剛剛看到我孃親了,就在那輛輦車中。”




“!!”衣衣原地團團轉了一圈,便抬手搭上岑雙的肩,鄭重道,“你且在此處等我,雖然這裡妖氣濃重,那些修士沒有發現你的存在,但靠近之後,必能叫他們察覺,所以,我獨自去問剛剛那些仙人是修士們從哪座宮闕請下來的就好。”




衣衣去的快,回來得也快,沒過多久便將消息打聽到了,又將之轉告岑雙:“他們說,方才的仙人,都是天宮裡的仙人,所以,想找你孃親,就得上天宮去。”




上天宮去。




雲上天宮。




一陣風將幾l位仙官的祥雲颳得接連打了三個轉,好容易才將祥雲穩住,還沒來得及興師問罪,那毛毛躁躁撞了他們的人早已跑得只剩一個背影,正納悶那背影怎麼那麼陌生,是不是新飛昇的仙人之際,又一行天兵迎面飛來,也是急急忙忙的樣子。




仙官們攔下其中一位,好奇問道:“仙友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那天兵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道:“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我們在追拿一隻強闖天門的妖精。”




“強闖天門?!”其中一位仙官納罕道,“他若是魚目混珠進來的也便罷了,既是強闖,你們怎麼不立即將他拿下,還給他開了天門?”




天兵也很鬱悶,道:“他原本是想魚




目混珠,可惜天門上的照妖鏡識破了他的偽裝,雖然沒照出他具體是個什麼妖怪,但他一身妖氣在鏡下暴露無遺,我們原本已經將他圍住,只是太不湊巧,某位上仙正於此時歷劫完畢,歸天之時,天門自動打開,於是那妖精瞅準時機,掙開束縛,跑了進來。”




那些個仙官捏了捏鬍鬚,嘆道:“倒是稀奇,說這妖怪厲害罷,他連妖氣都藏不住,說他無能嘛,竟能掙脫束縛闖進來……只是不知,他闖進來是為了什麼?”




天兵道:“管他為了什麼,等抓到他後,等著他的,只有散靈塔!”




不想進散靈塔的岑雙正在全力逃脫天兵追捕。




他不識得天宮的路,也不知自己該往哪兒跑才好,因為擔憂路上的仙人也出手對付他,所以跑了一會兒後,便不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跌跌撞撞的,藏入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樹。




追捕他的天兵從樹前經過,沒有發現他。




他按了按怦怦直跳的心口,小心翼翼地從樹上跳下去,鑽入了前方的宮殿,避開看守在外的仙人,推開了一扇偏僻殿門。




這扇門前無人看守,也沒有任何動靜,想來裡面沒人,足夠安全。




這麼想著,岑雙將門牢牢栓上,頭也抵在上面,輕輕吐出口氣。




緩了一會兒,他伸出手,從懷中取出一顆珠子。




他看著珠子上的裂痕,頗為苦惱,指尖摩挲了下,思索著該如何在短時間內將其修復。




卻在此時,身後忽地有了動靜。




他耳尖微微動了下。




嘩啦——




是水聲。




岑雙心中一驚,帶著微微的涼意,條件反射一樣將身子轉了過去,隔著雲煙與輕紗,與湯池中的人打了個照面。




一上一下,兩兩相望,面面相覷,均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