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傍晚,天色陰沉,壓抑的雲籠罩在城市上空,悶熱無風,有大雨欲來的趨勢。




網球場上幾乎沒人。




“砰!()”




結實的拍面狠狠擊中網球,球體撞擊牆面彈射,時染握緊網球拍,修長的手臂抬起,一個標準的揮拍再次將球擊向牆面,不知疲倦般不斷重複。




停下來休息會兒吧,你不累嗎??()_[(()”




曲溪陪時染打了好久,累到不行才停下來,她喘著氣,往嘴裡灌水。




時染彷彿沒聽見,空曠的球場不斷迴盪著擊球聲。她擊球的動作很利落,上半身框架穩定,四肢修長,腳步靈活,揮拍的瞬間偶爾帶起衣襬,露出線條清晰漂亮的人魚線。




網球確實是項兼具力量和優雅的藝術性運動,曲溪站在邊上喝著水,催促兩聲後不自覺有些看入迷了。




直到注意到汗水沾溼了她後背柔軟的衣料,晶瑩的汗珠沿著蒸紅的臉頰一顆顆滑到下巴尖,才意識到時染哪裡是在打球,分明是在不要命的燃燒體力,發洩情緒。




“你想累死自己啊!?”




球“啪”一聲飛出去,時染胳膊脫力垂下,她俯身喘息,球拍抵著地面,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汗水染溼了額前的碎髮,眼尾被灼熱的體溫燻紅。




歇了會兒,她起身接過曲溪遞的水。




“你最近心情又不好了?果然談戀愛讓人情緒不穩定。”曲溪在邊上看著直搖頭。




呼吸慢慢恢復平穩,時染擰上瓶蓋,垂下的眉眼有些無神:“這件事情一直都這麼難嗎。”




她聲音很低,曲溪沒聽清,偏頭問:“什麼?”




場上的燈光亮起,時染站直身體,身後的影子被拉得細長。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護腕,迷茫地轉動球拍:“打網球有明確的訓練方法,按照方法學習就可以了。每門課也都有歸納好的經驗和教程,只要掌握對得思考模型就夠了。但……”




我卻找不到可以弄懂她想法的模型。




“但什麼?”曲溪抬頭看了眼又黑又沉的天,拍拍她的肩道:“別胡思亂想了,聽說門口新開了家甜品店,姐請你,吃點甜食舒緩心情。”




時染沒吭聲,被曲溪拉著衣角往球場外走。




球場外有根低矮的路燈,她抬了起眼,瞥向那隻不斷用後背撞擊光源的飛蛾。




蔚裳身邊,會缺可以給她安全感的人嗎?




或者,她真的需要這樣一個人嗎?




*




蔚裳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站在外公的遺照前,她偏頭瞥向一旁的男人,她的生父一副悲痛欲絕假惺惺抹眼淚的樣子,實在讓她想吐。




內心其實已經高興壞了吧,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嘴角止不住咧開,還聽到他私下聯繫律師打聽遺囑的事。




蔚裳心中冷笑。




嘲笑他這個時候還活在外公的陰影裡。哪怕在葬禮上哈哈大笑也沒人敢說什麼了,畢竟外公已經死了,這裡的所有




()人應該都在慶幸老頭沒活個長命百歲,畢竟他活著,就是對其他人的折磨。大家都各懷鬼胎,哪有功夫在意誰在哭在笑。好在葬禮時間不長。




對不起,外公。




她先在心裡懺悔了一下,流下一滴眼淚。




然後如釋重負。




她忽然覺得自己自由了,無與倫比的自由。




“您的目的地到了。”




蔚裳合上口紅,看著鏡中鮮豔的唇色,還算滿意地下了車。




人群已經散去,墓碑旁卻還站著一個女人。




比她還濃的口紅,穿著一身張揚的紅,坐在她外公碑旁,一手抽菸,一手拿著酒,顛得蔚裳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也來了?”




女人吐著菸圈,笑著轉過身來,一張臉美豔逼人,蔚裳和她有六分相似。




“我們不愧是母女,真是心有靈犀。”




蔚裳駐足,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冷笑道:“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人出事了。”




“哈哈哈,你果然隨了我的幽默感。”女人笑得前俯後仰,順手把開封的紅酒往地上一潑。




蔚裳:“……”




“聽說他沒了,我就飛回看看。”女人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淚,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好整以暇看向蔚裳,笑道:“歡迎我嗎?”




眼底波動的情緒一閃而過,蔚裳用力咬住下唇,臉上笑意更冷:“都這麼多年了,還回來做什麼?”




“是啊,跟他鬥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最後他自己先死了,挺好的。”女人扶著墓碑,眼神劃過一抹複雜,而後揚唇笑了笑:“回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至少不能讓那廢物東西白佔便宜,不是嗎?”




蔚裳沉默著,半晌輕嗤:“也對,你回來是為了這些。”




女人微怔,唇角恣意的弧度慢慢斂去,眼底流出愧疚之色:“我知道,我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對你造成的影響一輩子也沒辦法補償,這是無法爭辯的事實。”




“……”




指甲深深陷進肉裡,蔚裳死咬下唇。




“祈求原諒太廉價了,我也不想要你原諒我這種母親。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我不離開這個泥沼,我的人生就會像一灘發臭的爛泥,被人欺騙,任人擺佈,被拆掉翅膀眷養在死氣沉沉的花園裡,還要把這些當作別人給我的施捨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