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蘇葉 作品

第一百二十六章:蜂飛蝶舞!(8.791k)



            三十鋪外,古道、秋風、馱炭瘦驢,三方人馬,全在落日餘暉之中。

一團大火球順西而沉,沒入山川林莽,溫暖消退,颯颯涼意愈發刺膚。

木棍尾梢被扭斷脖子的野山雞,血液順喙滾淌,滴答滴答落下,淹沒在驢兒的鈴鐺聲中。

“晚上不要朝野外跑,這裡是荒廢貧田,雜草深,岔道多,黑了瞧不清容易迷路,草堆裡的毒蟲毒蛇夜裡醒轉,都能要人性命。”

運炭老人的話很在理,莫大先生與嶽掌門雖然警惕,但也沒發覺甚麼異常。

方才快馬追到這個方向,此時想退出去,恐怕要找準一個方向穿草而走。

眼下秋風大作,若歹人將火一點,在草窩中怕是要被煙嗆死。

夏大哥問:“老丈,到了炭場,走多遠能繞過三十鋪。”

“不遠,繞開一個山口,往東直行,一上午就能瞧見廬州城。”

“你們若不嫌棄,可到我的破屋子待上一晚,總能擋點秋寒。”

夏二哥朗聲道:

“那就叨擾了,不過我們會付銀錢,絕不佔老丈便宜。”

運炭老人沒有拒絕,咧嘴而笑,將一副市儈樣露在莫大先生與嶽掌門面前。

一旁的寧女俠也沒說什麼。

繞開三十鋪,怎麼看都是正確的。

忽然,

“咳,咳”

趙榮捂嘴幾聲咳嗽。

衡山派除了南善時,全都心臟猛跳。

“小少年,晚上涼了,待會到老頭子的破屋喝點熱水,保管暖人。”

說話時,老人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慈顏,

“正巧今日有肥雞入了陷阱,晚間叫老婆子燒水,大家一起嚐嚐鮮。”

“多謝。”

趙榮朝他笑了笑,又拒了令狐沖遞來的水,推說是被晚風灌的。

殷守缺又道“將大虎酒溫熱,便可去寒”。

寧女俠叫他多添衣衫。

莫大先生老眼昏花,看向那兩隻肥雞卻滿是銳芒。

嶽掌門臉色變了一瞬,又恢復如初。

趙榮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南善時,這傢伙的道行遠不及勞德諾,在趙榮眼中就如晴雨表。

從南善時的表現來瞧,嵩山派的人就在附近,這個老頭卻是魔教中人。

顧前輩說炭場漢子全跑了,他卻順著我的話說是死了,可見有假。

這老頭不明炭場虛實,說明三十鋪流竄的賊匪是嵩山派的人。這些人來得最早,定能發現魔教,此刻不動手,恐怕想兩頭通吃。

趙榮又尋思。

魔教賊人分兵對各派用武,嚴格控制人手,又在灌口廟吃了大虧。

當下間隔時間太短,召不齊人手。

強來沒把握,便想耍陰招.

他又朝程明義、向大年他們瞧了瞧,諸位同門都已意會。

這便是衡山派此時的默契,更是對小掌門的絕對信任。

運炭老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他深耕市井,演技老辣,卻依然不及趙榮幾聲輕咳。

各派被左冷禪設計,浮在明面,太過被動。

此際要找契機變明為暗,否則這危險重重的逍遙津決計去不得。

趙榮不動聲色,一路沉思,與三方人馬一道跟在運炭老人身後。

毛驢在走,老人用奇怪的調子唱著賣炭悲調:

“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天已昏黑,不少屋舍、茅草房、爛棚戶模模糊糊映入眼底。

然四下寂靜無比,沒有人氣。

朝西南方向看,能瞧見低矮城牆,他們繞了一大段路,從一頭到另外一頭,竟又與三十鋪鎮相近。

“炭場要往山裡去,那邊死了人,晚上就別去了。”

“明日一早,你們順這條路往前走,遇岔道就往左,便能徹底繞開三十鋪。”

老頭給他們指路,又朝兩棟冒著屢屢煙氣的破屋走去,“那便是老頭子的家,行了一道,先進屋到院井中打碗水喝。”

“嘶~~”

忽有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此地靜謐得很,如何逃得過眾位武人的耳朵。

夏二哥神色一變,搶過運炭老人身位衝向柴扉。

拔刀後咔嚓一聲響。

“哪裡跑!”

夏二哥只揮一刀,剁掉兩個蛇頭,“原來是兩條長蟲,就是瘦了點。”

抓著蛇尾,兩條青蛇沒了頭,卻還在扭動。

殷守缺趕忙跑來。

他的手腳何等麻利,掏出短匕將蛇朝門旁柱子上一釘,又從小腿內側掏出匕首,左手一拽,匕首一拉,兩手一剝,將蛇皮褪了下來。

向大年未曾拴好一匹馬,殷守缺已剝皮兩張,這還是在天色昏黑的情況下。

“殷師弟好俊的刀法,”趙榮讚了一句。

殷守缺掏出蛇膽,笑道:“雕蟲小技。”

“來,二位師兄各嘗一膽。”

趙榮與令狐沖都搖頭,殷守缺道了一聲可惜,張口將兩枚蛇膽吞下,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已進屋的夏二哥道:

“守缺,將長蟲拿進來沖洗,待會與雉雞一起煮。”

“這山中龍鳳湯,當真難得。”

夏大哥豪氣干雲,“我瞧這是龍鳳呈祥,乃大大的好預兆。”

“這次到廬州,定把魔教賊人殺個乾淨!”

寧女俠拱了拱手,讚歎一聲:“夏大哥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嫉惡如仇。”

楊威莊的莊客加弟子一共十一人,將一個葫蘆瓢傳來傳去,圍在井邊喝水。

忽然聽嶽靈珊笑道:

“二師兄,你瞧瞧,這些蝴蝶都圍著伱轉。”

勞德諾揮手趕跑幾隻黑色的玉帶鳳蝶,卻又來了幾隻花花綠綠的碎斑青鳳蝶,令狐沖抬手,連續幾抓,將彩蝶抓在小師妹面前。

“大師哥,梁山伯與祝英臺圍著二師兄這朵大花翩翩起舞多有意思,你怎去壞了他們。”

令狐沖覺得有理,當即喊一聲“得罪”。

又將蝶兒放了。

勞德諾退到一邊,那些蝴蝶全飛向了南善時。

衡山派這邊也有一朵大花。

趙榮瞧在眼中,眉頭大皺。

他猛地吸了幾口氣,除了嗅到泥土草木芬芳,像是還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趙榮小聲問道。

“沒有。”

向大年與程明義都搖頭。

趙榮站在破屋院外,又聽到低微響動,他目光一凝,瞧見一條背面黃褐色的粗壯三角頭長蟲。

向大年與程明義跟隨他的目光,也看到這條長蟲。

趙榮微豎一隻手,他們沒有聲張。

又轉身朝院內莫大先生方向道:“師父,師叔,我們先去四周查探一番。”

“去吧。”

莫大應了一聲,嶽不群也擺手叫陸大有幾人跟上。

院落內有兩位掌門在,趙榮並不擔心。

叫兩派弟子分成幾隊查探,有人朝南,有人朝北。

趙榮與向大年分開,獨自一人來到三十鋪。

認了認方向,應是北門。

一躍上了城頭,藉著夜色在圍牆上躍動。

燈火零落,十幾戶人家恐怕只有一戶亮燈,那火光還極為微弱,生怕有人瞧見。

血腥氣,依稀可聞。

街巷縱橫,擔心有人埋伏,趙榮只跳上幾個屋頂,瞧瞧地形,沒入巷道。

不多時,他又回到運炭老人破屋。

“朝山裡走確實有個炭場,那些土窯的黃泥頂摸著冰涼得很,想必許久沒人燒炭了。”

“沒發現可疑人影。”

“那老人指的路我去看過,方向上能連到東進大道。”

“……”

趙榮聽著一條條消息,除了一些蛇蟲鼠蟻,真沒什麼毛病。

若是設埋伏,幾乎是滴水不漏。

“明日到廬州便能知曉各派情況,今夜大家和衣而眠,都不要睡太沉。”

“嗯。”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也是!”凌兆恆皺眉。

程明義叮囑:“今天最好只吃乾糧,外面的東西咱們都別碰。”

趙榮點頭:“這樣最好。”

沈波和柴金石道:“我們看著馬,不讓別人餵食,絕不能出差錯。”

“好。”

衡山派的人在炭場附近商議一陣,趙榮又找到令狐沖,對其叮囑一番。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回到破屋時,兩邊廳房都亮著燈火。

靠著野外,晚間大家都會順著簡易木梯上二樓住,免得被一些毒蟲爬到身邊。

運炭老人有個老伴,也是滿頭白髮。

她手腳勤快,眾人與她打招呼時,她卻沉默不語,又指向自己的嘴巴,不斷搖頭。

原來是個啞巴。

嶽不群依然與夏氏兄弟契闊,似乎與在清遠鎮沒什麼分別。

聊起當初一起除匪、除賊,滅魔的那些暢快經歷。

華山弟子在一旁聽見師父師孃的那些俠義事,又驕傲又佩服。

戌時。

或許是因為夏大哥多給了運炭老人銀錢,兩位老人掏空了家底,配上野菜,做滿了一小桌子。

米飯不夠,好在大家帶了乾糧。

夏大哥非常豪爽,又要去開寶酒。

莫大先生道:“酒暫時就不喝了,再好的酒也會添幾分醉意,明日要上廬州,雖說只是魔教分舵,卻也馬虎不得。”

莫大先生與夏氏兄弟沒有直接交情,話語更為乾脆。

嶽掌門較為委婉:

“品嚐好酒怎能少了各派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