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何虞回到何家的時候,何先生正和何太太在一樓書房說話。

 說是說話,還不如說是吵架。

 門沒有關緊,聲音大得傳出來,何虞不想理會,但話中的內容讓他不自覺慢下腳步。

 周氏舉辦的慈善晚宴已經過去四天,何虞看似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實則如死水一般的心裡也起了點點漣漪。

 要還回去。

 不是還情不是還債,而是把所受的欺負,所遭的苦楚還回去。

 宴聆青的話就像一縷清風,一滴清水,掠過何虞那片泥濘渾噩之地,雖已消失,卻留下了痕跡。

 但他被壓得太久了,那些惡臭的、渾濁的東西圍困著他,時間久了,讓他自己也變得骯臭。

 不是所有人都被何家迷惑,認為他佔了何簡奕的位置享受了何家的資源還不知好歹,是個心思陰暗的白眼狼。

 何簡奕的某些手段用得多了,總有人看穿的。

 但是他們也不會喜歡他,甚至於更加厭惡。

 你有嘴巴為什麼不去辯解?

 你手有腳為什麼不離開何家?

 一次又一次,你為什麼還像條死狗一樣舔著臉為何家做事?

 何虞也這樣問過自己,他答得出來卻不想動。

 宴聆青……宴聆青……

 不知為什麼,念著這個名字,想到少年站在身邊的感覺,他有點想動了,去做一些該做的事。

 他忽然想到周先生的話,他說:“何虞,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猶豫。”

 很奇怪,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做點什麼,但真要去做卻只有迷茫,直到何太太尖利的話從書房傳進耳朵。

 她說:“他何虞算什麼東西!在何家待得再久他也不是何家的人!一個不知哪來的雜種,能代替我兒子他該偷著笑!你什麼態度?你是不是捨不得了?”

 何先生不悅,聲音含怒:“我什麼時候捨不得了?我只是想把事情問清楚!”

 “問問問,孩子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可問的!何令文!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心思?”何太太眼睛微眯了起來,“你覺得兒子不行了?想放棄他?!”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亢,何先生皺了下眉,斥道:“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有這個意思?你篤定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信了,難道小奕在外面做的事我就不能問了?不問清楚怎麼收尾?你以為只解決那隻鬼就夠了?”

 何先生說的條條是道,何太太也聽了進去,但“小奕”兩個字一出,她還是激動了,“說了不要提那個名字,不要把它安在兒子身上!你到底有沒有記住?還是說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兒子喪命!”

 “夠了!我只是一時習慣!”何先生怒而拍桌,“我只有這一個兒子,瘋了才會要他喪命!”

 “最好是這樣,”何太太依舊緊盯著他,語氣幽幽“那個養子你肯定不在乎,一個用來牟利和出氣的工具而已,但是……”她話鋒

 一轉,輕幽語氣像淬了一層毒,“要是被我發現你在外面有別人,要是你毀了我的東西,我會殺了你。”

 何先生一驚,下意識移開眼神又倏地望了回來,“範容芳,你說什麼瘋話!你有心眼有手段就往別家使,用在自家人身上你累不累!”

 他說完又用力地拍了下桌,像被刺激到一般,怒而起身離開房間,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背影立在不遠處,不聲不響,跟個鬼一樣,驚得他就要脫口而出,“何……”

 何太太在何先生離開的時候就跟緊了他,察覺不對快一步衝過來推開何先生打斷道:“何簡奕!”

 這一聲沒有任何遲疑,堅定有力,彷彿那人從小就被叫這個名字。

 “何簡奕!”

 “何簡奕!”

 接連三聲,叫得何虞越發莫名,聽到後面靠近的腳步聲,他正要轉身,後背卻先被拍了一下。

 何虞後背僵直,緩慢轉過頭,眼神死氣沉沉盯著何太太,“我……你叫錯了。”

 何太太嫌惡又不得不靠近,等看到那張符消失在他後背才放心,“我叫不叫錯自己還不知道?晦氣,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讓開。”

 言語中竟是一點都不在意他是否聽到了那些談話。

 何虞沒有再反駁,他不知道何太太什麼意思,也不在乎她究竟想做什麼,他已經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

 何虞回了房間,沒有開燈,如影子一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何太太說得對,他留在何家再久也不是何家的人,他們不認他,何家不是他的歸處。他像個漂浮在世間毫無根系的浮萍,浮萍還有一身充滿生機的顏色,他沒有,他是灰色的。

 他一直無處可去,現在他想找到他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