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25 章 二更





()此時,那侍女被姜蕪所勸,氣沖沖地回馬車上找請帖,而立在原處,姜蕪低著頭,忍著羞恥,接受那嬤嬤的審視。




雨水斜落於身,打溼她半張臉。




嬤嬤指桑罵槐:“如今這世道,騙子可真多。隨便什麼人,都說自己貴不可言,要參加太子的宴請……”




姜蕪袖中手指冰涼,蜷縮。




一道清冷寒寂的男聲自後響起:“大娘子在這裡做什麼?”




姜蕪後背一僵,她猛地回身,朝身後望去——




青色紗袍的郎君持傘而來,身後跟著小廝。烏黑大傘遮住來人面容,只看到郎君俊冷的下巴,窄瘦的腰身,腰下所懸的闢金。




他大袖翩然,於雨中行走,看著很慢,但幾步就到了近前,傘朝上抬了抬。




他看向的是楚楚動人、頰畔沾雨的姜蕪。




門口嬤嬤們看到的,則是他清姿玉容,宛如雪飛。




這位人物,誰不識得?




那說閒話的嬤嬤當即陪著笑臉迎上:“張指揮使,您來了?許久不見,老奴以為您今日不來,這園中的娘子們,豈不失落?”




旁邊有侍衛原本閒看嬤嬤和姜蕪這邊的鬧劇,此時也走上前,向來人行禮:“指揮使從陳留回京了嗎?屬下這就去通知殿下,讓殿下為您洗塵。”




來人是張寂,東京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掌管禁軍,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




張寂對嬤嬤和侍衛的話置若罔聞,他撐傘長立,烏黑冷淡的眸子俯下,只盯著姜蕪。




姜蕪垂頭輕聲:“……我弄丟了請帖。”




張寂不言語。




一旁的嬤嬤察言觀色,立刻道:“這是什麼話?哪有沒帖子就不讓進的道理?姜家大娘子,你若早說你是姜二娘子的姐姐,老奴哪裡敢攔你?”




姜蕪面如玉雪,瞧見那嬤嬤哀求她的眼神,她沒說什麼。




張寂道:“走吧。”




黑色傘面微斜,懸在姜蕪頭頂。




姜蕪抬起臉,看到他漆黑的眼睛,心神微恍惚,她靜靜跟上他。




她跟著他一同進園,小心與他搭話:“……好幾日沒見到師兄了。”




張寂:“去了陳留一趟。”




姜蕪似懂非懂,偏臉怯怯問:“是很麻煩的事嗎?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她一介閨閣女子,能幫上什麼。她又不是姜循……然而,張寂低頭看她那露怯的惶然的眼神,想到她的境遇,心口沉沉,不覺微軟。




當初是他帶她回來東京的。旁人都可不理會她,他卻不能與他人一樣無視。




張寂頓一頓,道:“是一些抄家的事……”




姜蕪:“抄孔家嗎?”




張寂驀地垂眼,眼神變銳,握傘的手收緊:“誰告訴你的?”




姜蕪被他嚇到,肩膀微僵,面色如雪,唇瓣顫了顫:“……之前循循回家,無意中說的。我以為你和她在做同一件事,對不起,是我多嘴了……”




張寂看到她眼




中打轉的淚水,心中生嘆,只好將傘重新偏向她。




他心中則跟著姜蕪的話,順便想起了陳留孔家的事:正如姜循預料的那樣,太子殿下囑託張寂去抄孔益的家。張寂很好奇姜循說的孔家有意思的東西是什麼,但是查孔家時,太子忽然急召他回京,他便丟下了孔家,趕回東京。




此時姜蕪的好奇,讓張寂不禁沉思:孔益那裡,到底藏了什麼姜循感興趣的東西?




……莫非,是姜循的什麼把柄?可看姜循那副施施然回京的模樣,也不像是非常緊急啊。




到底是什麼呢?




張寂自然不知道,姜循也不知道,孔益所謂的把柄,是姜循那幅畫了江鷺畫像的帛畫。




而他們更不知道的是,隨著張寂回京,留在陳留抄家的那些衛士幹活不仔細,跑丟了孔家的一個小妾。那小妾偷走孔家一些值錢物件跑路,其中,正包括那幅被所有人遺忘的帛畫。




此時,張寂與姜蕪一同進園,而姜蕪的侍女綠露仍在馬車中翻找請帖。




綠露屏著一口氣趴在車中氆毯上,頭快要埋進壁箱中時,忽然從座位與氆毯相連的縫隙裡,翻出了被撕碎的紙張。




綠露怔住。




她魔怔一樣地顫著手,掀開氆毯,仔仔細細地翻找,找全了被撕碎的紙張。她顫著手拼湊,真的拼出了一張請帖——




一張寫給姜蕪的請帖。




請帖卻被人撕了,被人丟在馬車角落裡。




綠露眼珠瞪直,忽然推開車門,朝煙雨濛濛的禁苑望去——




撕碎請帖的人是誰?




是否是、是、是……




她猜想的那個柔弱美人,正與張寂共持一傘,在張寂的庇護下入園。似乎這東京惡鬼遍地,沒有張寂,她會寸步難行。




煙雨寒冷,禁苑僕多,姜蕪往張寂身邊躲。她纖細薄弱黑眸溼潤,人如無害白兔般瑟瑟可憐,張寂只好默許了。




而姜蕪依偎張寂,輕輕偏臉。烏黑潮發擦過明眸,她朝被丟在身後的禁苑大門、被哄走的侍女僕從陰影,露出了一個很輕的、譏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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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在亭簷上。




雨花臺的涼亭中,江鷺靜靜地和姜循下著一盤棋。




他右手執子,白子落在錯落棋盤上。




姜循心思本在棋上,忽然聽到很輕的“嗒”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十分規律……




她垂著眼,看向江鷺的手——




江鷺左手臂撐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




宮燈下,他手指如玉筍,筋骨在晦暗昏光中,透著一層淺淺瑩玉之色。




“嗒。”




“嗒。”




“嗒。”




時間一點點過去。




姜循盯著他的手,他的敲擊與她的心跳一樣。她忽然意識到,他在計時。




姜循抬眼,看向江鷺清雋微溼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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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的那處宮舍中,章淞奄奄一息地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