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49 章





張寂凝望那立在巷中的江鷺,見江鷺袍袖紛飛人如美玉,垂臉俯眼宛如遊歷人間的純白小神仙。然而方才一擊之下,張寂便試出了他的實力,看出了他藏在光鮮下的晦暗。




張寂冷聲:“一月前夜闖開封府的人,果真是你。”




……不掩飾實力的江鷺,和那夜惡徒用的輕功一模一樣。




張寂再回憶自己在東宮試探江鷺武功的那次。張寂睫毛輕顫,道:“原來你師承南北,不只會用南刀,亦有一身威猛的北人武功路子。南康小世子怎麼會北人的路子?”




江鷺垂著眼




:“與你何干?”()




張寂淡下眉目,緩緩說:那麼,是你殺了章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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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一言不發。他目光仍沉寂,神色不快。昨夜的爭執至此痕跡不消,他雖查明瞭葉白果真為青州刺史定罪之事,心中卻一派憋屈。




他憑什麼要他人頂罪?何況操持那人……是葉白。




張寂:“小世子為何不說話?敢做不敢當?當日在宮中殺猛虎的氣概,世子是一分也無了?”




江鷺嘲弄抬眼。




江鷺淡聲:“我有什麼不敢認的。”




他朝前走數步,目光淡而寂:“我殺章淞,殺便殺了。要我為章淞陪葬?你有這個本事嗎?”




張寂厲聲:“那是一條人命!”




江鷺:“他人的人命就不是人命,章淞就是?”




張寂:“什麼意思?”




江鷺瞥他一眼,掉頭便走。他武功高強,張寂卻也不弱。身後勁風襲來,江鷺旋身躲閃,張寂手中拳落空,長刀再出:




“江世子若說不清楚,今日便不得離開。”




江鷺:“你寫了摺子,去朝堂上告我便是。”




張寂:“你這樣的權貴,不將人放在眼中。你今日想殺人,明日想放火,尋常人哪裡能定你的罪?我這封摺子即使送到案臺上,我也知道他們會留而不發——你是南康世子,連太子都要交好你,我何德何能,得罪得起你?




“但是被你殺害的人便是活該,被你不屑一顧的老人就活該不明不白?朝堂不會定你的罪,我今日卻絕不放過你。”




張寂緩緩抽刀:“世子,我敬你殺虎之舉。可你若濫殺無辜,我必殺你。我留在此,本是要給世子一個機會——我不信世子尚且同情無名宮人,卻對一個老人痛下殺手。”




張寂目光寂凝:“我要一個答案!”




江鷺目光幽靜。




江鷺不退了,他一步步朝前走。




江鷺冷笑:“那就來吧。來!




“你贏我三招,我就給你答案!”




寒風瑟瑟,落葉飛花,江鷺步步逼上前。




他目如寒冰,周身陰沉,與張寂對峙。他的一腔怒火要發洩,他亦需要與人動手,來平息自己因姜循而生起的嫉恨惱怒之情。




他需要和張寂動手。




他要攔住張寂及時去杜家,及時查明杜一平遇刺之事。




杜一平今日必須遇刺,刺他的兇手可以找不到,但必須讓人懷疑是杜一平彈劾的那些官員!杜一平必須倒下,主考官必須讓出來,這一切都要順著姜循的意思,要給葉白爭取時間。




葉白拿一個青州刺史來糊弄人,江鷺又豈要這個恩惠?




他不用葉白做那些無用功。




此事是他和姜循的合作,他和姜循的合作還沒結束。姜循去宮中幹她的事,他便在宮外拖住張寂——




不能讓太子知道章淞之死和江鷺有關,不能讓太子見到張寂。不能讓太子及時把這一切聯繫起來。




……只有




()姜循成功了,才可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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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內廷福寧殿,少女嬌憨稚嫩的言語,正撫慰皇帝蒼老的心。




皇帝今日精神好,長樂公主暮靈竹坐於榻邊,輕聲細語地為皇帝讀摺子。暮靈竹讀得磕磕絆絆,聲音越來越輕……她是內帷女子,尚且聽出這道奏摺的嚴重,皇帝豈會不知?




暮靈竹“啪”地合上摺子。




皇帝正在沉思,聞之垂眸:“怎麼了?”




暮靈竹結巴:“父皇,這上面的字,有些我不認識。咱們今日就不讀了,等我讀通了再念,好不好?”




皇帝一怔,然後失笑,疲憊的眼尾皺紋深深:“只有你會用這種拙劣的藉口來寬慰朕了……那些臣子,卻不懂啊。梁祿,你說,太子和趙銘和,怎麼把朝堂治成了這個樣子?”




梁祿不知他主意,只好弓腰賠笑,努力為太子與趙銘和找些藉口。




皇帝若有所思:“……主考官危險了啊。”




梁祿目有異色,皇帝一瞥,梁祿便低聲:“杜一平遇刺了。”




皇帝一愣,然後冷笑:“好啊,好啊!連主考官都敢殺了……他們當真好膽量!”




皇帝氣得咳嗽起來,暮靈竹和梁祿一起慌忙攙扶。皇帝喃喃:“杜一平不能死……春闈不能出錯,得任新的主考官出來。朕要親自寫詔書,朕倒要看看,他們還敢不敢繼續殺人……”




梁祿:“官家莫動怒,太子一定可以處置好此事……”




皇帝卻大腦空白。他不理朝事太久,此時氣火震天,卻想不起來一個可用的名字。皇帝臉色難看,梁祿怕他氣倒,忙向小公主使眼色。




誰知暮靈竹此時眨眼,若有所思。




暮靈竹輕聲:“父皇,兒臣知道一個好官——那天兒臣生辰時,他救了兒臣。兒臣是不是應報答他?”




皇帝看去。




暮靈竹從不對朝政發表意見,正如她所說,她字尚且認不全。她既沒有未來嫂嫂姜循那樣的氣勢,又沒有好友杜嫣容那樣的機敏多才,她唯一有的,大約便是如今這尚有幾分作用的出身了……




暮靈竹鼓起勇氣,生平第一次向皇帝推舉:“那人是開封府左廳推官,葉白葉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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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中,暮遜與姜循尚在僵持中。




珠簾後的書閣外,葉白垂首而立,隱約聽到裡面那二人的爭執——




姜循:“下令吧殿下!”




暮遜:“孤再考慮考慮。”




時間推移,暮遜終下定決心要出門。在這時,宮人在外急急通報而來:“殿下,姜娘子!官家下旨,封了新的主考官——葉白葉郎君。”




屋內暮遜眼神瞬變,朝後看姜循。姜循脫力一般地站直,揉著自己的手腕,唇角浮起一絲笑。




暮遜走到門邊,推開門,看到門外相候的葉白。葉白隔著珠簾,朝暮遜行禮;暮遜倉促停步,回頭看身後留在書閣中的人。




姜循心中雖詫異皇帝怎麼知道葉白,面上仍




輕輕笑:“恭喜殿下,與官家同心。官家必要嘉賞殿下……葉郎君就在門外呢。”




姜循志得意滿,款款朝門外走來,裙襬長曳垂袖如雲。她濃豔的眉眼在暮遜眼中,如沾著毒的惡花般,讓他退了一步。




而姜循凝望他:“殿下,下令查封官署,開始處置百官吧。我們已失先手,再拖延下去,等趙公先出手,我們就輸透了。”




暮遜目中陰霾重重。




半晌,他柔聲:“多虧循循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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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風吹葉,遍宮森寒。




姜循出宮,留身後葉白和太子忙碌事務。她立在東宮月洞門前,微微勾唇:她早說過自己要讓葉白入中書省,如今她已達成目的,何其盡興。




雖然後背出了一層汗,雖然雙腿尚且發軟,可是她何其開懷!




姜循情緒激盪之下,不願乘坐馬車,而是撐傘出宮。風掃衣袂,步如仙子。她撐傘長行,在大殿丹墀前,遇到撐傘入宮的江鷺。




他執傘而走,衣帶飛揚,衣間袖擺有幾抹斑駁血跡,幾抹被刀劈出的破痕。但他面白如雪,目清如玉,行走端然間,何其風華。




傘面微抬,二人目光微凝,又各自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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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城的深巷中,張寂半身是血,跌坐在地,靠著牆,仰望著天幕。




他慘然捂臉,覺得自己宛如坐井觀天,他到底在堅持什麼又在追隨什麼呢?他拼了命才贏的三招,卻又聽到了些什麼?




他知道了章淞之惡,知道了涼城之屈。魑魅魍魎啊,人間如此汙穢。




涼城、涼城……太子要他查的賀家故土是涼城,章淞也從涼城來。為什麼樁樁件件都和涼城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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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上,撐傘的二人擦肩而過。




跟在姜循身後的玲瓏悄悄轉臉,偷看世子和姜循的身影。




……看世子的模樣,世子也達成所願了。




江鷺和姜循昨夜吵得那麼兇,隔著門,玲瓏不敢去問。




……低頭委屈抬頭倔強。也許這便是情場失意,大業圓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