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65 章

黃昏之風伴著寥寥星火,衝擊著姜循。




萬般頹然,萬般疲色,都在看到江鷺等於此的一剎那,流入滾燙的血液間,跳躍著沸騰著向上衝擊,最終混入鼻端,凝成一股歡喜與酸楚共存的複雜感情。




姜循走上前。




起初是走,中途便跑了起來。她目光筆直而灼灼,目的性明確。而從她微亮又微溼的眼眸中,江鷺窺到了她的心意。他便張開手臂迎接她。




晚風徐徐,琅琅如玉。




在姜循只離他三步時,他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貼在自己心口。失而復得,得而不願再失。他的後怕與心痛只是不說。姜循被滿懷的君子蘭香包圍,被他的滾熱心跳包圍。她今夜不快樂,他似乎情緒也格外起伏。




這是為什麼?姜循懶得詢問原因。




她只知道,白鳥墜夜,落她懷中了。




姜循低聲:“你想好了?”




江鷺抱緊她,抑著心酸和憐惜,輕輕“嗯”一聲。




他徹底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憤懣與掙扎。他和姜循之間,必須要做了結。不能這樣,可是已經這樣了。他們之間,不能做情人,不甘做友人,那做什麼呢?




若想與她同行,只能接受這種“扭曲”。




他一朝被蛇咬,至今不信姜循對自己有幾分真心。然他待她的真心,逼迫著他必須走這一步。只是在走上這條路時,江鷺心中亦有覺悟——




“曾經在她的選擇中,我是最不重要的。而今再踏入此河,我也要做好再次被棄的準備。”




前日因,今日果。若她再拋棄他,他將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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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隨姜循回了她的府邸。




二人之間關係自然不能讓外人知道,甚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姜循這兩日經歷的事太多,已十足心煩,但一腔詭異的興奮感支撐著她,讓她指揮江鷺悄悄帶她避過府上衛士,潛入她的寢舍。




江鷺熟門熟路,姜循在懷指引。




美人的芬芳馥郁滿懷,貼得與他這樣近,又因遠離了太久的疏離與柔色來回輪替,江鷺心跳極快,幾分恍惚。




他一徑沉默,姜循不以為意——能將他拐到手,已然不錯了。




她在自己的府邸如同做賊一樣,摸回自己的寢舍。她再將江鷺藏入內室,自己去外室打開門,囑咐侍女送水送食。




前來服侍的玲瓏和其他侍女百思不得其解:娘子是怎麼突然就回來的?




姜循擺出諱莫如深的冷淡模樣,玲瓏便不多問。眾女一同收拾妥當,便退了下去。而屋中靜下後,姜循深吸口氣,笑盈盈繞過屏風走向內室:“阿鷺——”




她只叫了個音,便怔住了。




她挨著屏風,看到帷帳微揚,秋羅帳配錦帶鉤,楠木床上坐著一個美男子。他和這一室的閨秀馨香與處處浮豔佈置格格不入,坐得挺直端正,大袖擺曳在側,如亭亭蓮花,綻於幽夜。




尤其是……他面頰詭異地紅。









姜循一向知道他皮薄,也些許震驚於他此時的坐立不安。而江鷺抬頭,看到了她,目光輕輕眨一下。




此間有一股香,不是花粉不是薰香,來自於她,時清時濃,直撲人鼻孔。錦衾、絲褥、畫帳、秀帷無一不精不雅,他分明之前來過,這時卻仍不自在到了極點。




他問:“你忙好了?”




姜循不知他這個“忙好了”的意思是什麼,姑且順著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她便看到暈火暗光下,小世子頸側的紅意滲到耳根。他垂下眼,纖長睫毛根根漆黑如墨,隱隱閃著光。她窺探他時,聽他語氣倒溫和淡漠:“要來嗎?”




來——來什麼?




姜循滿心不得解,疑惑看他。而他大約也覺得自己的說辭過於隱晦,抬頭,望她的眼神如火如星,灼灼欲焚:




“周公之禮,枕榻兵法。你要來嗎?”




江鷺:“入幕之賓,裙下之臣,不就是做這個的嗎?這不就是你的本意嗎?你為何如此錯愕,難道是我會錯意了?”




姜循:“……”




他當然沒有會錯意,她只是沒想到小世子有這種雅興和自覺。她以為按照小世子那糾結而正直的觀念,必要她三誘四惑,他左支右絀,實在撐不住了,他才會羞答答、半推半就被她推倒。




萬沒想到小世子覺悟如此之高,這才第一日,他就直接問了。




姜循對他突然要來和她好,心中始終不解,又生怕他反悔,她便將原先的計劃推翻,不作猶豫:“阿鷺相邀,我豈會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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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青帳半懸,月在窗外,閨房內室一派清靜。




姜循坐於榻上,與江鷺並肩,與他面面相覷。




在她原本的計劃中,她今夜只需和江鷺把酒言歡,說些溫存閒話。若是江鷺心軟些,她便可哄得他如白日那樣上榻,讓他擁著她,待她睡著了他再走。




“神仙醉”的藥效早已過了,卻有更多的瑣事擾她煩悶。她需要江鷺,需要在他懷中休憩,得他安撫,睡個好覺。




睡個好覺……大約是睡不成了。




姜循趕鴨子上架,因怕江鷺反悔,而一口應約。然而她此時坐於此間,才後知後覺想起今夜不是最好的時機:




她沒料到江鷺會突然回應她,更沒料到他答應後就提出上榻的邀約。她沒有做好準備,什麼都沒備下……




江鷺觀察她的神色。




他雖緊張又激盪,但他已足夠冷靜。再是情緒起伏之際,他也能勉力壓下,讓自己不會被衝昏頭。他袖中那隻手在榻木上不自覺地輕彈,如同計時一般;他本人則微垂臉,盯著旁邊的姜循。




江鷺道:“你不願意嗎?”




姜循立即:“我沒有不願意。”




她望向他,他清雋沉斂,澹泊安然,目光溫靜。在這樣的凝視下,姜循緩緩咬唇。




……她實在沒必要事事憋於心間。




姜循誠實道:“我沒有做足準備。”




江鷺怔一怔。




他於此道生疏,但他已經這麼大了,不至於全然如白紙一樣一問三不知。她的話把他說倒,他跟著迷茫了起來,輕聲質疑:“你……要做什麼準備?”




姜循嘆氣:“我不能有孕的。”




江鷺靜看她。




姜循:“我不瞞你,阿鷺。你莫要生氣——我心動於你,想與你行男女之樂。可我尚沒有糊塗,我還有不足一年便會嫁入東宮。我再有本事,也沒辦法瞞著孕身,和太子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