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66 章





姜循思考後說:“我是世上最乖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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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暮遜不在東宮。




他在宮外一處別院,和阿婭玩耍。夜深,阿婭入睡後,暮遜又再次見了賀明。




賀明有要緊要務和太子彙報:“那‘神仙醉’,似乎被姜娘子發現了。她已連續兩日不肯開倉放糧,只用從商人那裡買的劣等糧食充數。前半夜,臣和手下去城外藥田時,發現被人跟蹤。若非臣及時撇開,跟蹤者便要發現藥田位置了。




“殿下,是不是姜娘子不理解‘神仙醉’的用處,在此故意生事?殿下要不要和姜娘子說一說此事?”




午夜初長,月華如銀。此間為一處水榭,窗外一片靜湖,映著紗窗,但聞湖中花香。湖水的一線流光照著燭火,一同映在暮遜眼中,這位殿下眼底明黃一片。




賀明看不清暮遜的神色。




他只見暮遜倚著小几,手指慢慢叩著桌面:“不,循循不會派人跟蹤你,去找藥田。”




賀明心急。




暮遜




()唇角掛著一絲涼笑:“姜循此人,我是瞭解的。不要聽她嘴邊掛什麼大道理,她嘴裡沒一句實話。”




賀明低著頭:“也許姜娘子生了誤會,覺得‘神仙醉’是害人藥物,才想毀掉此藥。”




暮遜仍搖頭:“她有可能覺得此藥為惡,但她不會在此時跟我作對。她的榮華富貴尚且系在我身上,她又豈會在此時查什麼‘神仙醉’?她查這個做什麼,難道想和孤對峙?




“事情已經過去兩日了,循循都尚未找上孤,便說明,她不打算做什麼。孤給她名聲允她賑災,她豈會中途折返做無用功?”




賀明蹙著眉。




他確實不知暮遜對姜循瞭解幾分,但賀明已然不瞭解姜循。在賀明心中,那娘子何其貌美,和太子成雙成對郎才女貌……然而,太子身邊有阿婭,姜娘子背後似乎也與江小世子不清不楚。




賀明心中不是滋味。




心中玉蓮被惡鳥所汙,惡鳥銜花故作君子,讓他費解又隱怒。可姜循也許是被迫的,賀明心亂如麻,此時並不想告知太子,讓太子治姜循之罪。




賀明回過神的時候,聽到暮遜說到了結論:“跟蹤你的人,應當是趙銘和那一派的人吧。趙宰相先前在孤這裡吃了悶虧,你如今是孤身邊的人,那一派估計想找孤把柄。”




賀明一驚。




暮遜笑著寬慰他:“無妨。孤會派些人手掩護你。你再堅持十日,孤便會批准朝廷的賑災,不需你這樣提心吊膽了。”




賀明忙說為君分憂之類的話,對暮遜表達感激涕零之意。




他如此謙卑,讓暮遜心情大悅。




但是賀明離開後,暮遜淡聲對窗外衛士說:“不必派人去保護賀明,只作監察。他遲早出事,一枚廢棋而已,丟便丟了。”




窗外死士為太子的涼薄而心驚。




暮遜當然不會保護賀明。




賀家原先待過涼城,賀明又精通算學,為了太子的府庫,不惜想出“神仙醉”這種招術。暮遜心動這種快速斂財的方式,可身在朝堂,暮遜比誰都清楚,此藥必會出事。




被問責者,要麼是賀明,要麼是姜循。




暮遜不會插手此事,賺的差價卻要歸他所有。既然已經有人發現了“神仙醉”的問題,此事很快會爆發。有人開始跟蹤賀家,暮遜便黃雀在後,想等著揪狐狸尾巴。




他要看看,是哪一方神仙,在偷查神仙醉,針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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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趙府中,趙銘和也與幾位臣子談公務,徹夜難眠。




他們不知“神仙醉”,但他們發現流民中出了些死人,發現姜循燒糧買糧之事,發現賀明最近春風得意。




一位臣子掩飾不住激憤:“趙公,這必是太子的手段!太子在朝上壓著賑災摺子,私下卻讓賀明去張羅。難道那賀明不是戶部大員,不代表聖意?太子分明另有所圖。如今流民中有了死人,我們不妨參那賀明一本,參太子一本。便是太子,也說不出什麼!”




另一大臣小聲:“下官派人




跟蹤過那賀明……怕賀明發現,離得遠,便跟丟了。但是下官發現,似有另一股勢力在跟蹤賀明,也許正是太子派人在保護賀明。趙公,不過是一個賑災,行此大善事,賀明需要什麼保護?除非他心裡有鬼。”




幾位大臣連連點頭。




在之前的彈劾醜聞中,舊皇黨損失慘重,連趙銘和都在家中“養病”,一月未曾上朝。趙銘和不得不暫避太子鋒芒,而其他大臣著急無比,在朝中步步維艱。如今他們好不容易尋到太子把柄,當即來趙相公府上,向趙銘和請示。




趙銘和皺著眉。




此事確實透著古怪。




姜循……他想到在姜夫人的葬禮上,姜循那挑釁的笑,便心中更覺不安。




趙銘和從不將小女子放在眼中,他那日一本正經地教訓姜循,姜循卻不服氣。她到底是和他開玩笑,試圖激怒他,還是她確實狼子野心?




姜明潮的女兒啊……趙銘和輕輕嗤一聲。




眾人七嘴八舌,他抬手,緩了緩才說:“不必著急。”




眾人若有所思。




果然,他們見趙銘和淡聲:“還不到時候。讓賀明再猖狂兩日,讓那些流民再多死一死人……你們暗自查訪,記下死了多少人,人死多了,讓御史臺一舉彈劾,直指太子。到時我再去官家病榻前哭訴,我們這位太子,過於年輕,總要吃些教訓。”




趙銘和幽聲:“誰又不會彈劾呢?”




眾臣便知趙銘和沒有忘記杜一平那廝的瘋癲。




眾臣點頭。




眾臣卻也有幾分遲疑:“我等總與殿下對著幹,日後殿下登基……”




趙銘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今日既只是一個儲君,你我榮譽名望系在官家身上,又不是他身上。走到今日,你們還在猶豫,不知該孝敬誰嗎?”




眾臣心驚,又暗有苦澀無奈。他們自然跟隨趙銘和,沒有旁的路走。只是官家這幾年不上朝,病得厲害,總讓他們心中沒譜。不過既走上此路,也無他法。




朝堂不能成為太子的一言堂,否則,便輪到他們捲鋪蓋回家了。




眾人和趙銘和商量著這些,最後說起該派誰去行這監督之事。眾臣推拒,既想從中獲益,又不願將太子得罪太深。




趙銘和打斷他們:“拿我的帖子,去杜家拜訪,讓杜家出人。”




趙宰相鬢髮灰白,微微冷笑:“告訴杜家,既然能請來江湖人士行那刺殺之舉,想必那江湖人士聽從杜家調遣。我等遇到了一些麻煩事,不方便出面,請杜家派人協助,幫我們監視賀家。”




那場彈劾醜聞鬧得滿堂風雲,時隔這麼久,趙銘和當然已經查出來,那日杜一平遇刺,不是朝臣們狗賊跳牆,而是杜家賊喊捉賊。杜公已經致仕,卻攪合此局。既已被趙銘和查到,趙銘和便不會放過杜家——




趙銘和輕聲:“告訴杜家,此次若是做得好,我既往不咎。否則,杜家人,別想在東京有寸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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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有魚肚白色,涼




風悠徐(),整座東京都在沉睡之中?()_[((),四野一片空曠闃寂。




江鷺用鶴氅裹著姜循,帶著她飛簷走壁。




晨風拂面,萬象寧靜,被他抱在懷中的小娘子首次見到沉睡中的東京,發出驚歎聲:“哇。”




江鷺忍笑。




最後,他按照她的指使,帶她溜出了內城。天色半明未明,二人最後站在外城一角樓屋簷上,眺望著一片黑暗。




腳踩到瓦片,江鷺鬆開姜循。姜循纖纖若飛,站在魚鱗烏瓦上,風動衣揚,半挽的髮髻欲墜不墜,細黑髮絲貼著她頰面輕揚。




姜循凝望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