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90 章


 這一年的九月下旬,江鷺撤爵,再無人稱其為“南康世子”。但在江鷺和南康王府斷絕關係的同時,皇帝似為了安撫他,擢其為第一任提舉皇城司,品位在提點之上。

 至此,皇城司正式與三衙二府並行,直達聞奏。

 三衙為牽制二府,皇城司又為牽制三衙。老皇帝雖病重,對權勢的掌控卻可見一斑。

 而與此同時,太子大婚日終於定為了明年上元日,與民同慶。

 內務府當即開始為太子備婚,忙碌起來。

 讓暮遜失望的是,皇帝只定了他的大婚日,卻仍含糊其辭,沒有將皇位傳給他的旨意。而暮遜分明聽一些消息,說老皇帝病得更厲害了。病得那般厲害都不肯退位,老皇帝到底什麼心思?

 至此,暮遜終於不再對老皇帝抱有希望,不再幻想自己儲君位的安穩。

 如今趙銘和沒了,江鷺又起來了,宮中又開了講筵。皇帝對儲君的不滿已無需多言,暮遜到底選擇和姜循休戰,雙方聯手,先登大位再議其他。

 暮遜決定當做不知姜循和江鷺的私情,他只是警告姜循莫讓世人知道,莫在這半年弄出什麼亂局,更莫在他眼皮下生事。

 姜循好整以暇地答應下來,還反刺他一句:“殿下不說我的事,我便也不會讓人知道小黃鸝懷孕的事。”

 暮遜不再搭理她。

 只因暮遜和姜循的聯手只為麻痺皇帝和朝臣,暮遜真正想要的是皇位——此事,便需要姜家助力,需要姜太傅出主意。

 暮遜便常請姜太傅來談事務,當有一晚,他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向老師提出自己的野心時,姜太傅不置可否,暮遜便放下了心。

 可見老師並不向著老皇帝,老師依然向著自己。

 暮遜遮遮掩掩向姜太傅傳遞消息:“……大婚日和上元日定在同一天,便是看中這一日會很亂。到時內城和外城互通,人員流動方便。三衙中的侍衛馬軍指揮使嚴北明已向我投誠,麻煩的是殿前司指揮使和我沒什麼交情。不過嚴北明幫我拉攏那位指揮使……那位指揮使遲早聽我的。”

 姜太傅淡然。

 燭火微光下,姜明潮平靜非常:“殿下不用告訴我這些軍情。我只會幫殿下穩住朝臣。”

 暮遜對自己這位老師既敬佩,又畏懼。暮遜試探道:“還未恭喜姜家大娘子和張指揮使的好事呢。”

 姜明潮眼睛半抬,淡漠無比:“他二人有何好事,我怎不知道?”

 姜蕪和張寂成雙成對


已那般久,整個東京貴族圈都在竊竊私語,但姜明潮看起來並不讚許這門親事。

 提起姜蕪,暮遜便神色閃爍而尷尬。暮遜不敢對上姜明潮的眼神,心虛自己對姜蕪做過的事,姜明潮到底知道多少。

 暮遜低頭含糊:“三大禁軍中,張子夜掌侍衛步軍,侍衛馬軍和殿前司我可以想法子,張子夜卻昔日尚且算得上效忠我,最近嘛……不提也罷。若是張子夜和姜大娘子成就好事,張子夜便既

 是老師的學生,也是老師的女婿了……”

 姜明潮道:“有些事,殿下恐怕不知。我早已和張子夜斷絕干係,不許他登我家門。阿蕪在她娘病榻前發誓不成親……看在亡妻面上,我是要成全阿蕪的。”

 暮遜不知這位老師到底何意,怔怔看去。

 姜明潮說:“張子夜的門路,莫要想了。”

 暮遜一凜,頷首。

 暮遜又蹙眉:“我還有一大敵,當是如今的皇城司提舉。江夜白掌精軍數萬,和三大禁軍相抗。我擔心他效忠皇帝,到時候……”

 姜明潮道;“殿下想法子吧,臣和武官並無交情。”

 暮遜繃著臉。

 他幾乎想說姜循和江鷺的私情,可在姜明潮面前,他心緒起伏間,到底冷著臉,忍著怒意和惱恨之情,沒有問自己這位老師是否知情。

 想到此,他更是恨那二人。

 待他登上大位,他第一個殺姜循,第二個便要殺江鷺。

 --

 姜循這一邊,最近半年,作為待嫁女,言行受到的約束也比往日嚴苛些。

 因為備嫁的緣故,又因暮遜盯緊她的緣故,她不好如往日那般方便和大臣打交道,和葉白見面,更不可能見到江鷺。

 只有夜深時,江鷺偶會繞開那些衛士,囫圇翻牆而來。但那時,姜循早已在經過一整日的禮教嬤嬤的約束後,疲憊入睡,次日又要開始新一輪教學。

 二人試探了幾次後,便放棄了這種執著。

 ……不見面也無妨。

 二人之私既不在天長地久,本也求不得朝朝暮暮,不如隨波逐流。

 姜循這半年唯一方便見到的人,是姜蕪。

 於是姜循便通過姜蕪,來和那些朝臣傳遞消息。

 暮遜想在大婚日篡權,姜循想在大婚日殺人,姜循和葉白的計劃,便有許多準備要做。姜循需要牽制那些朝臣,和她爹姜明潮撕破臉。讓姜循比較在意的是,葉白懷疑皇子們的或貶或死,和姜太傅脫不了


干係,然而他們找不到證據。

 姜循這半年便派衛士去查她爹的把柄,收穫卻了了。

 姜明潮手段隱晦為人低調,和暮遜那種人不同。想對付姜明潮,實在難很多。

 姜循和姜蕪商量著這些事,姜蕪是一概說好,沒什麼意見。

 二女坐在廊下說事,在那些宮中派來的教授姜循的嬤嬤眼中,二女不過是姐妹閒聊,嬤嬤便在玲瓏賠笑相邀下,痛快給了二女獨處機會。

 姜循沉吟:“……只有一樣事,我心中沒底。阿蕪,你能說服張子夜,和我們聯手嗎?我們目前只有皇城司的兵馬確定,但我覺得遠遠不夠。若是張子夜站我們這一方,即使殿前司倒向太子,我也覺得把握更大些。”

 姜蕪抬眸。

 秋日景薄,滿園蕭索。坐在廊廡圍欄邊和姜循說話的姜蕪,在遠方嬤嬤們的監視下,柔弱清薄,如枝上那簇將落未落的梨花瓣一般。

 梨花是美,可惜單薄,無法和芍藥

 相提並論。

 只有芍藥那般雍容妍麗的美,才足以登上大堂⒇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和太子並肩。

 嬤嬤們自然不知,她們眼中缺點多多的姜蕪,說話輕聲細語,內容卻和她們以為的全然不同:“循循,張寂是不會和你我同行的。”

 事到如今,姜蕪已經看得十分明白了:“他什麼也不知道,而即使他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在他眼中,我爹和太子稱不上好人,你我這樣的,卻也不是好人。他若是知道我們在做什麼,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就是告密。”

 姜蕪輕輕笑:“和他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姜循側過臉,端詳著她。

 姜蕪眉目仍是清婉白淨,朝她笑一笑:“不過你放心,無論是哄是騙,我都會把禁衛軍帶給你。只是緣由如何,不必讓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