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97 章


婭被他拽著手,和他一同跪在地上。 阿婭眼中流下淚,眸中的火與恨不再掩飾。她和他一同握著那把匕首,冷冰冰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以為,一朝為籠中鳥,永世難以飛出你的樊籠? “暮遜,你知道手刃仇敵,是什麼滋味嗎?!” 暮遜握緊她的手,不肯放她。 他呼吸艱難,遲鈍的痛楚開始席捲他。眼前變得模糊混沌,可他緊扣著阿婭不放:“我、我喜愛你……你難道不知嗎?” 阿婭握著匕首的手發抖。 淚水濺落在二人的手腕上,濃濁的淚,濺出一片血跡。 阿婭聲音低迷而失魂:“可我恨你。 “你喜愛的盡頭,毀滅和寬恕 並存,不分彼此。你以為我會選哪一個?你希望我選哪一個?” 阿婭眼中淚模糊視線。透過溼漉漉的視野,她看著奔向二人的衛士、看著城門前的殺戮,她慢慢地用阿魯國語輕聲: “這大魏,不是你暮遜的大魏。” 暮遜怔愣看她。 他終於明白了:“你……你沒有喝下那些藥。你都想起來了……” -- 姜府之中,戰鬥不分敵我。 姜循的紅嫁衣上染了很多血,她原先坐的那張太師椅,早被禁衛軍劈斷。她欲紋絲不動,死在敵軍手中。可她身邊偏偏有人要救她—— 莫名其妙的簡簡。 緊緊抓著她手的玲瓏。 姜循分明說過玲瓏不想死的話,今日不要出現在姜府。可是玲瓏不走,玲瓏不走,還把簡簡捲了進來。 姜循耳邊聽到玲瓏的叫聲:“簡簡,這邊!” “哐——”簡簡再一次擋住了襲向姜循的刀劍。 姜循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隔著滿地鮮血,她看的人是姜明潮。 姜明潮和她一樣狼狽,但姜明潮身邊也有保護他的衛士。姜循便覺得可笑:看,她爹不畏生死,可她爹不還是想活下去嗎? 自然,不活下去,他怎麼實現他的抱負呢? 不活下去,姜明潮怎麼看到他籌謀了那麼多年的戰果呢? 所以,姜循覺得自己還是做對了。 正如姜明潮猜的那樣,姜循其實沒有讓苗疆少年給所有大臣下蠱。蠱又不是隨街可見的蟲子,哪來的那麼多?但是沒有蠱,可以嚇唬人說有;沒有蠱,可以用一些不傷大雅的藥物代替。 只要讓眾臣痛,只要讓眾臣相信解藥在姜明潮身上就好。 他們不就相信了嗎? 姜府門開後,外面那些眾臣的武士也來殺姜明潮……只是被嚴北明那些禁衛軍阻攔住了而已。 無所謂。姜循此時已然看出,姜明潮本就想殺光今日姜府所有人—— 姜明潮要這些人不影響他的上位,姜明潮要這些人知道真相,又永遠閉嘴。 姜循又恍然意識到,葉白和她說姜明潮想與他合作,原來是這種合作。殺盡眾人,做真正的“伊尹”。 不過姜明潮大抵終是要失望的。 姜循唇角掛


著一抹嘲弄的笑,與姜明潮對視:她沒本事給所有人下蠱,但她卻真的給姜明潮下了毒。 那種類似姜氏夫妻給她的奶嬤嬤顏嬤嬤下的慢性毒。 玲瓏亦要復仇,玲瓏亦要為自己的母親討個公道。惡事做多了的人,憑什麼坐享結果呢……姜明潮不是想和葉白聯手,想肅清朝堂重振朝局嗎? 姜循一定要讓姜明潮在希望到來的前夕……永遠看不到黎明! 父女二人敵對著。 姜明潮囑咐身邊衛士後,便見嚴北明改了道,專心朝姜循殺來。簡簡自然是要保護姜循的,雖然姜循想死,可是簡簡渾噩間 覺得,事情不應該這樣。 簡簡其實未必明白今日都在發生些什麼,她只知道……不能讓姜循死。

 簡簡拼盡全力來保護姜循,然而嚴北明武藝高強,一心要殺姜循,姜循又渾然不躲,欣然等待死亡……簡簡絕望無比:她打不過嚴北明,她怎麼救她?怎麼救她?! 而在嚴北明的刀要刺中姜循眉眼時,“轟——” 姜府府邸大門,被馬匹徹底踏破。 嚴北明手中的刀被人從後挑破,姜明潮回身,玲瓏驚喜捂嘴,簡簡跪地喘氣,站在血屍間的姜循抬頭—— 白袍玄衣,神色雋冷。 昏昏血海間,他既像天神又如夜梟,帶著兵馬破門而入,騎馬縱向她。 江鷺伏身馬背,聲音喑啞而高亮:“循循——” 他朝她伸手。 他顫抖地:“循循——” 千刀萬劍,白袍覆血。 而血地中的姜循動也不動,只盯著姜明潮:“這大魏,不是你姜明潮的大魏。” -- 福寧殿中,老皇帝趴在龍榻上大口大口地吐著血。 葉白如此刺激著他,在他崩潰至極,還要給他致命一擊:“對了,官家,你知道江鷺和姜循聯手了嗎?” 葉白麵上笑詭異萬分,幽晦萬分:“你知道那二人有私情嗎?” 葉白太高興了。 他曾為那二人的私情而日夜難寐、滿心焦灼痛苦,可若那二人的私情,讓老皇帝如被雷劈,讓老皇帝滿臉枯白氣息微弱,葉白只覺得大快人心。 三年了。 他第一次如此痛快! 三年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血在體內沸騰流動的熱意。 葉白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在殿中沙啞陰沉,空空迴盪。他面白如玉,文人之姿武人之骨,還有早已腐爛的惡鬼魂佔了上風。他興奮地痛快地,把自己藏了許久的秘密說出來,把所有人的陰謀說出來,看這老皇帝如此痛苦。 老皇帝淚流滿面,說不出話。 大口大口的烏血間,老皇帝看這惡鬼張狂無比: “你知道姜循和江鷺有私麼?知道他倆聯手算計了你們一家麼?” 老皇帝喘著氣:“阿竹、阿竹……” 暮靈竹顫抖著要去握老皇帝的手,葉白卻站在暮靈竹身後,幽幽笑:“小公主,難道你不想讓他死嗎


?” 暮靈竹朝前遞出的手停滯住。 老皇帝滿目慘然,看那個惡鬼握住他的小女兒的手,看那個惡鬼扣住小女兒的脖頸,在小女兒耳邊誘惑:“聽說殿下出自冷宮,真是可憐。殿下幼時必然過得不好吧,不然怎會都要及笄了,書都讀不順呢? “殿下難道不恨你父皇嗎?你的悲劇,便是你父皇造就的啊。” 殿中暗了,沒有燈火,暮靈竹仰頭看著床幃,覺得那裡好像落滿了灰塵,爬滿了蛛網。所有的繁華都如舊夢,所有的恐慌亦如舊夢。它 們在到來,它們又遠去。 葉白眼睛彎彎,看著老皇帝在暮靈竹縮回的顫抖的手中闔上雙目,而他凝望著小公主染霧顫縮的眼睛,朝公主笑一笑: “別害怕。不是我們殺的你父皇,他是病死的。 “殿下,你來攝政好不好?這是我和姜太傅的主意……我和你老師,都支持你啊。” -- 離城門只差最後一段路的深巷中,阿婭握緊匕首,看暮遜的血一點點冷下去。 阿婭心口的冰涼一點點加深,畏懼變得淺薄。 其實很多年前,她也驍勇善戰,很多年前,她也不是旁人養在深宅只會唱曲的黃鸝。 她亦有過勇氣,亦有戰力,亦有無限希望……暮遜毀了她,摧折她,重塑她。 愛嗎? 誰知道呢。 在暮遜眼中,阿婭笑了起來。 他喜歡的小黃鸝,從不會笑得這樣尖銳冷漠,又滿目迷惘。他喜歡的黃鸝,不會和他一同握著這把匕首,繼續朝他心口插。她更不會在他耳邊低語: “你可知手刃愛人,是什麼感覺? “你是不是覺得玩弄他人命運很有趣,仇人變愛人很刺激?” 阿婭貼著他的耳,在衛士們終於趕來時,給了他致命一擊:“很多年前,我夢到我們共赴黃泉,而我……為之興奮戰慄!” 暮遜涼了的屍體被拋在地上,大腹便便的阿婭站起來,手中匕首朝著那些圍過來的想為太子報仇的衛士們。她含著笑,整個人混沌無比,好像在哼著什麼小曲。 是呀,深宅黃鸝鳥的經歷已經和她本身難以分開。 她如墜噩夢。 她在這個噩夢中已經待了太久的時間,她早已和噩夢融為一體。如今她手中的匕首先殺太子,又朝向這些武力千倍於孕婦的衛士們。 “寸步東西豈自由,偷生乞死非情願。”黃鸝鳥阿婭的聲音從來那樣嘹亮婉轉,而此時衛士們聽到她哼著小曲,少女昔日婉轉的歌聲變得縹緲迷離: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黑雲蓋野天無河,枝搖樹撼風雨多,骨肉滿眼各自他。 “三年病損瘦到骨,還欲將身入綱羅。一身綱羅不敢惜,巢傾卵覆將奈何?” 三年病損,骨肉分離。巢傾卵覆,回首無望……黃鸝的曲聲急促刺耳,拔至雲霄,帶著匕首一同迎向衛士們:“行不得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