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氣氛凝滯,像死水一般停止流動。




趙綺如被當頭一棒,人都懵了。




她堂堂鳴水縣縣令家的大小姐,何時被這樣的山野村夫說過!




“你!你胡咧什麼?”




趙綺頭腦發熱,噌的一下站起來,手指著陶青魚哆嗦。




陶青魚一臉無辜,嗓門依舊亮堂。




“胡什麼?我不姓胡。”




“你、你你……你給我等著!”趙綺腳一跺,沒等跑呢,周小五立馬撲過去將人拉住。




不能走,一旦走了就更不好收場了。




“趙姐姐,他耳朵、耳朵……”




陶青魚給了小姑娘一個安撫的眼神。




放心說,大膽說。我大度,我不計較。




周小五眼睛一閉,道:“他耳朵你也知道的,你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跟他計較的對不對?趙姐姐人美心善,縣裡人人誇讚。我們都是以趙姐姐為榜樣……”




趙綺恨恨掃過其他人。




她氣起來絲毫聽不進別人的話。




但手捏著今日特地穿上的衣裙,瞥見裙上的一抹藍。她抗拒的身子微松。




周小五看有戲,立馬將人扶著坐下來。




周小六趕忙跳下凳子招呼其他客人:“各位叔叔伯伯快快用飯,菜都涼了。大家吃好喝好啊。”




眾人立馬轉身回來,當是什麼都沒發生笑著推杯換盞,喝酒吃飯。




趙綺狠狠瞪了陶青魚一眼。




她慢慢撫平下裳被捏出來的褶子,端著大小姐的姿態坐下。




後續再沒聽見什麼閒話,陶青魚卻是吃不下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桌,陶青魚去院子裡打算消消食。不巧,趙綺也在。




“趙妹妹,你都知道那是鄉野村夫,何必跟他們生氣。”聽聲音,是剛剛同桌的一個哥兒。




“要你說!”




女聲從樹後傳來,端的是傲慢惡毒:“本小姐從不說假話。”




“秦家那小哥兒能攀上週家本就奇怪。明明我爹早有打算……偏偏周家搪塞說周令宜有喜歡的人,既是喜歡的人如何會這樣倉促成親。”




“多半是那小哥兒見了周家底蘊爬了床,以清白相逼,周家才……”




陶青魚諷刺一笑。




他回頭,院中燈火通明。周令宜滿臉喜色,跟客人喝得醉醺醺。




清白相逼……




這世道,同為弱勢,她可知名聲對一個哥兒有多重要。今日鬧這一出要傳到竹哥兒耳朵裡,那小哥兒絕對會頭頭躲起來哭。




這處是樹叢,只有少許光斑傳過來。




陶青魚隱在暗處,雙眼幽亮。




月上梢頭,宴席漸漸散去。周家人將賓客送出門,門外馬車如流水,一輛一輛地離去。




陶青魚站在巷子拐角,目光緊盯著其中一輛最豪華的馬車。




他捏著手中東西蠢蠢欲動。




真看得




專心,身後傳來窸窣響動。陶青魚還以為是老鼠,結果腰上忽然被戳了戳。




陶青魚險些跳起,轉身就見一高一矮的周小六跟周小五。




“你們做什麼?”




周小六將陶青魚手裡的布袋子拿走,晃了晃,裡面是蛐蛐兒。




“蛐蛐頂什麼用。”




“用這個。”周小五籃子往陶青魚手裡一塞,自己先拿了兩個出來。




周小六亮出一口白牙,先把布袋子飛快別在身上,嘻嘻笑著也拿了兩個。




陶青魚欣慰。




他拿了方問黎之前給他的披風往頭上一遮,抱住籃子安靜等待。巷子不算寬,馬車幾乎是擦著拐角這過去。




陶青魚手上用了巧勁兒,一籃子臭雞蛋直接從馬車窗口裡一倒。




兩小的趁機往裡一砸,隨後抓住陶青魚拔腿就跑。




馬車前,趙家的人依舊趕著馬車。




馬車裡面的人像被砸懵了,許久才尖叫一聲:“什麼東西?”




“啊——”




*




周家。




酒過三巡,周家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幫周令宜擋酒的方問黎此時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語。




“從流,屋裡收拾了。今日你也辛苦,就在這兒歇息吧。”周令宜的爹周密走過來,想將人請進屋。




方問黎過了一會兒才搖頭,看著門口不言不語。




“爹不管他,他望夫郎呢。”




周家父母相視一笑。




吳婉娘:“好,我讓人在這兒看著。你先回屋吧。”




“對了,看見小五、小六了嗎?”




周令宜快步走遠,邊走邊道:“回屋了吧。”




說曹操,曹操到。周小六跟周小五被陶青魚一手帶一個,進了家門。




“呼、呼……”周小五跑得氣喘吁吁,身子一歪,靠在自己弟弟身上累得雙眼發暈。




“不跑了,不跑了。實在是跑不動了。”




起初是他們帶著陶青魚跑,後頭變成陶青魚帶著他們跑。




為了不被認出來,他們從東邊跑到西邊,走了幾條巷子最後又繞回來。




要是草包縣令能找出來,算他們鳴水縣有福。




周家夫婦忙下去將兩個小的扶好。




“你們這是跑哪兒去了?”




周小六不敢說,只對著自己爹孃乖巧笑。




“你們那屋裡的事兒我們也聽說了。實話實說吧,剛剛是不是做壞事兒去了?”周爹是心平氣和地詢問,半猜到了也不生氣。




周小五默默往陶青魚身後藏。




陶青魚平復了呼吸,他認真行了個晚輩禮道:“席上那事兒是我沒沉住氣,給周家招了麻煩,實在對不起。”




吳婉娘笑著將他扶起。




“該是我們謝你。”




“竹哥兒現在是我周家的夫郎,是我們做得不夠好。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放心,那邊不敢再說第二次。”




陶青魚聽吳婉孃的意思就知道他們是能護著人的,他心裡的憋悶也就散得一乾二淨。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




“好,那……”吳婉娘正轉頭找方問黎呢,人家就到了陶青魚後頭。




她瞭然一笑。




“我讓府裡安排馬車送送你們。”




陶青魚抬頭看旁人。




方問黎卻沒個表示,只安靜看著他。鳳眼清潤,比平常多了些水色。




陶青魚看他沒動,只能略顯尷尬地衝周家夫妻笑著點點頭。




上了馬車,車伕先送他們回方家。




陶青魚讓人在外面等會兒,自己跟方問黎說完話就出來。




屋裡燭火亮著。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陶青魚在前,方問黎垂眸踩著他走過的地方一步步跟在後面。




“主子,小魚老闆。”阿修聽見動靜出來。




聞著的方問黎身上濃重的酒味兒,瞧他一眼,阿修立馬倒回屋裡熬醒酒湯。




“去哪兒說?”陶青魚問。




等了半天不見人帶路,陶青魚略顯疑惑回身。“你喝醉了?”




方問黎身子微晃,手輕輕碰上陶青魚的肩膀。




像大貓試探水中的魚,一觸即離。




“沒有。”他壓著睫毛,低聲道。




陶青魚看了一眼自己肩膀,點頭:“就這麼站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