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阿修將車廂裡的東西拿出來,牽著馬兒跟在後面。

“喲,魚哥兒回來了!”路過那曬穀場,銀杏樹下三兩個聚在一起的嬸子夫郎見了他,笑著打招呼。

陶青魚正平復著那股嘔吐的欲.望,聞言笑著點頭,然後匆匆離去。

“魚哥兒現在的日子可好過。”

“誰說不是,又是夫子家的夫郎,又自個兒開了鋪子。”

“誰知道是不是夫家貼補開的。”

“你就酸吧。”

“瞧你說的,你就不酸?”

……

阿修耳朵靈,聽到人家的話不免皺眉。

陶青魚:“嘴長在別人身上。”

陶家院前的那條路上扔著不少燒過的炭渣,路面倒是比外面的大路要平整些。

陶青魚只秋收的時候回來過,如今想想,也快一個月了。

陶家還是那三座茅草房。

西邊角的灶屋上空,支出來的煙囪正冒著煙氣。

屋子西邊的林子才被雨水沖刷過,乾淨得泛著新意。山林,茅屋,炊煙,人家……

只到了這兒,心裡自然就安寧下來。

院兒裡沒人,院門也緊閉著。

陶青魚乾脆翻了籬笆進去,將門打開。

方霧瞧見人影還以為光天化日都有賊進來,想著這賊人膽子挺大,抄起掃帚出門卻見是自家哥兒。

方霧將掃帚往牆根一靠,氣笑了。

“魚哥兒!”

“誒!小爹爹我回來了!”陶青魚拉開院門,阿修帶著東西進來。

“方叔。”

“是阿修啊。”

方霧瞪了一眼陶青魚,逮著他壓低聲音道:“都嫁人了,還翻籬笆。別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麼說你。”

“說就說,大不了罵回去就是了。”陶青魚轉頭看向隔壁院子,笑眯眯道,“你說是吧,秦嬸子。”

秦梨花呸了一聲。

“老孃今兒可沒招惹你。”

方霧眼光一銳。

秦梨花立馬縮了脖子,別開視線。

這陶青魚仗著自己男人不在,可勁兒給孃家添補。看看那簍子裡面滿滿當當的東西,指定花了不少銀子。

也是攤上了這麼個禍害,那方家遲早給他掏空。

阿修放了東西出去給小白松綁,陶青魚拉著他小爹爹進灶屋。見楊鵲在燒火,笑眯眯地過去:“小三叔,想我了沒?”

楊鵲笑著啐他:“去你的,誰會想你。”

陶青魚:“家裡其他人呢?”

“後頭。”

身後的草堆窸窣作響,陶青魚聞到狗味兒了。

他幫著刨開外面的稻草,然後就見小黃歡歡喜喜跑到他身邊蹭他。

小黃已經是大黃狗了,之前遭了罪,好在現在已經恢復了。

陶青魚逮住小黃解釋的前腿,按著他的骨頭細細摸去。岑叔手藝好,小黃的骨頭接得沒差錯。家裡人照料也用心,才讓這狗子又能活蹦亂跳。

陶青魚狠狠摸了一把狗頭,摸得小黃腦袋上的皮跟著往後,露出眼白。

陶青魚看了哈哈笑。

小黃也不惱,尾巴搖出殘影,像個螺旋槳似的。

楊鵲別開身子嫌棄:“行了行了,全是灰。”

陶青魚抓住狗尾巴,小黃立馬打著圈兒去咬他的手。也不用勁兒,只牙齒輕輕挨著皮膚,弄得一手的口水。

陶青魚鬆手,拍了拍狗腦門:“好了,給你也帶了大骨頭。”

說完,他就起身去洗手。

另一邊,方霧也清點完揹簍裡的東西。他將陶青魚買的那些肉拿出來,皺著眉頭道:“買這些做什麼,費錢!”

“吃啊。”他又揪了一把身邊軟彈的狗耳朵,“我去看看後頭。”

*

陶家這一塊魚塘是早年間他爺爺跟他爹幾個花了大力氣整修出來的。

後頭原本是一塊大田,但收成差。

家裡田地其實不算少了,無奈產量低。只種莊稼養不了一大家子人。

所以拿出後頭這塊田做了魚塘,而這魚塘的進項也正好填補了青黃不接那一陣的口糧。

田塊大,為了儘快修整完,家裡請的人多。

都是遠近的親戚,有十個。

中年的帶著年輕的兒孫,雖是個清理魚塘的活兒,但也是代代傳下來的。

魚塘底下的淤泥挖出來,晾曬過後可以當肥料。塘子往下挖,也不能挖太深,不然漏水就不好了。

沉澱了幾個月,魚塘裡好像又恢復了一點生機。

塘底早死了的泥鰍已經腐爛化作淤泥,再深一點,就能看到活物的影子。

*

魚塘上的圍欄已經撤走了。

岸上的梨樹經過夏日烈日的灼燒,葉子也沒剩多少。摘了果子後,葉片稀稀拉拉,有氣無力地掛著。

秋風一吹,岸上落得都是。

陶青魚走到他爹那邊,曲腿蹲在岸上。隨手抓了根兒斷了的樹枝扒了扒岸上散發著腐臭的淤泥。

“爹,泥鰍能吃嗎?”

“甭吃了。”

“活的。”陶青魚戳戳那露出一截身子的青褐色泥鰍,眼裡閃著遺憾。

陶大郎好笑:“家裡還少你吃的了?”

“倒也不是。”

只是鮮少能見到那麼多的泥鰍。

陶青魚直勾勾地看著魚塘底。

請來幫忙的人是沿著岸邊開挖,貼岸的淤泥被糊上岸。挖長了,繞著岸邊那一圈就是一條長長的溝壑。

裡面泥鰍不大。

想也是新生的,前一批那些長了好多年的肥泥鰍早被毒死了。

它們鋪了厚厚一層。

下面是硬實的泥巴,泥鰍鑽不進去。

只隨便一盆,少說幾十斤,放縣裡也能賣個幾兩銀子。

再加上泥鰍肉嫩,撈起來吐了泥,開腸破肚油鍋裡一炸,撒上一點辣椒麵。響脆可口,也是一道美味。

可惜啊可惜。

夏日太陽大,蒸發不少水。

餘下的水放了之後,清一清淤泥。再撒上專門去醫館那兒開的消毒藥粉。

將缺口封嚴實了,就這麼攤曬著。等到來年,魚塘裡又會蓄積起不少的水。

要是水不夠養魚,那就只能去河裡搬。

陶青魚杵著下巴,扔了手上的樹枝。

他小時候見過,那會兒乾旱,魚塘缺水。他爺,他爹、二叔、三叔都是一車一車地從河裡裝水往魚塘里拉。

如此拉了半個月才停。

那會兒他爹本就不白的皮膚更是曬得像黑炭,甚至還脫了一層皮。

養魚也沒見得多輕鬆。

用不著自己幫忙,陶青魚繞著岸邊走,打量著四處。

瞧見那水壺裡只剩一個底兒,茶葉在下面沉著,陶青魚乾脆拿了水壺回去重新裝了一壺。